【齐物论·第十六讲】死生大梦，生死或是穿越连环梦境

本集文稿 

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祈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汝皆梦也，予谓汝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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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解读】

紧接着就讲“死生大梦”。

 “丽之姬”是丽戎国的一位美人，她是艾家庄庄主的女儿。“艾封人”，就是封在艾家庄的这么一个人。丽戎国跟晋国打仗的时候，丽之姬被晋国给掳过去了，她走的时候哭得伤心得要命，鼻涕拉碴的。

等到了晋王的家里之后，晋王看上她了，就把她娶了做自己的妃子。丽之姬跟大王睡在同一张大床上，那床叫筐床，那个床三面有围杆，特漂亮的软床，一起吃着饭，荤素搭配，突然她就很后悔自己过去为什么要哭。她觉得，当时被掳过来就应该高兴啊，应该欢喜连天的说：“快，来掳我吧！”

庄子的意思，你怎么知道死的那些人不会是像这样的一种后悔呢。人死了之后，结果去那个地方开心的要死，开心的根本不想活，为什么要活啊？

紧接着讲梦，这就进入庄子的常规状态，刚才谈论政治挺枯燥对吧？这里就很有意思，他讲梦，他说梦中饮酒的人早上起来哭，梦里大吃大喝，醒来没有了，泪流满面。梦里哭的人，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位将军，去打猎，开心的要死。但是在梦里，哭得不行，因为梦里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将军。那位在梦里大吃大喝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乞丐，这种情况是有的。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当他在梦中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梦中。而且有时候做的是连环梦，以为自己醒过来了，然后去找人问，自己做的梦是吉还是凶？其实还是在梦中。

我有时候也会这样，在梦中就想着，待会儿醒了找龟长老帮我占一下，看看这个梦到底怎么回事。

“觉而后知其梦也”，这个连环梦都醒之后，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只有那种大觉之后的人，才知道自己一辈子的梦幻。只有那种大觉者、至人，真正领会了大道不可穷尽性的人，他才知道梦和不梦其实没有关系，他才真正的醒过来，这才是醒觉之人。

“而愚者自以为觉”，好多傻子以为自己已经醒了，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实的道理，于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玩了起来。‘君乎！牧乎’！“牧”，臣子。

从来都是这样的啊！孔丘和你都是在梦中，在讨论这样的事情。而你来找我讨论，是从一个梦醒过来，又掉到另外一个梦里。我现在这样说这个事儿，这种情况就叫做吊诡，说不出来的莫名其妙。

人怎么知道自己不在梦中？我们怎么知道我们现在不在梦中？我们在梦中讲课，还在讲着我们做梦的情况。你怎么知道你不在做梦呢？

“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就算这个梦做了一万世，之后遇见一个真正通达的人，给你开解了这件最迷惑的事情，其实也就是在当下吧。“旦暮遇之也”，也就是早上晚上而已。

这在讲死生如梦，梦醒一如，在讲时间的相对性。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庄子说，关键不是确定是梦是真，而是确定你的观察。要进行如道一般的观察，观察到道的不可穷尽，然后内心彻底放下。不管是不是在梦里，只要活得好就行了，不要追究它是真是假。

但是庄子也留了一条：他不否认有真。他没有说这世界没有真，全是梦。这是一个关窍。

既然说到这个问题，我就把佛说的一句话拿出来说，咱们领会一下。

关于自我的问题，有人认为是“无我”，但是佛的经典说法不是“无我”，佛的经典说法是这样的：当因缘齐备的时候，不能说“没有我”，当因缘消散的时候，不能说“有我”。这是经典的说法。

由此可以看到庄子的水平，庄子如果像后世那样说，人生就是大梦，那就完了，他不会这么说。这是大圣大贤才能说的话。我觉得佛陀说的这句话，对我的冲击是最大的，使我从那种纠结当中一下就释放出来。我就明白了，关键不是追求是非，而是内心的通达，核心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