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学02｜圣与俗：有圣俗区分的地方就有宗教

你好，欢迎来到宗教学第二讲，我是王献华。

上一讲我们澄清了一下，宗教学不是神学，而是对宗教现象的研究。不过，我们并没有具体地解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比如什么现象才算宗教现象。这一讲咱们来具体说说这个问题，其实也就是我们怎么定义宗教的问题。

【有神圣与世俗区分的地方就有宗教】

你大概知道基督教、伊斯兰、佛教可以算作宗教，但什么不算宗教呢？比如村里的土地庙，农家里供奉的灶台神、财神爷，还有村里老奶奶逢年过节都要去烧香的大柳树，这些算不算宗教呢？ 面对这样的问题，通常会出现两种回答。

一种回答是，我觉得基督教、伊斯兰、佛教算宗教，村里的那些土地神、灶台神、老奶奶的大柳树都不算。但他们不提供原因，只是“觉得”。这当然太粗暴了，但事实上并不让人惊讶。其实，我们很多人拥有的绝大多数知识也都是类似的“觉得”，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只是作为一门学科，宗教学不能用“觉得”来回答如此重要的问题。 

于是第二种回答出现了。如果翻一下参考书的话，会发现，它们会把老奶奶拜的大柳树、村民拜的土地神这些，叫做民间宗教。意思也就是，这样的现象确实是宗教，但又不属于我们能够叫出名字的宗教，比如像基督教、佛教道教这些世界知名的宗教。

但这样的分类方法，实在是存在相当大的问题。因为，如果有民间宗教的话，那就说明有官方宗教。但是我们中国是没有官方宗教一说的，在中国，基督教、佛教、道教、伊斯兰，哪一种宗教不是民间的呢？

所以，该回答的问题其实是逃不掉的。那就是，到底是什么宗教？到底根据什么标准我们判定一种现象是否和宗教有关？学术界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事实上五花八门，据不完全统计，有几百种之多，我把它们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有神圣与世俗区分的地方就有宗教。

【从时空和身份进入神圣世界】

这其实是宗教学中的一个经典认识。社会学三大奠基人之之一，也是宗教社会学的奠基人之一，法国思想家杜克海姆对宗教其实也是这样的定义。不过我们的理解可能要比他的定义更为宽泛一些，也就是从逻辑上更彻底一些。

我们每个人在生活里都会碰到神圣和世俗的区分，圣俗区分的领域很多，常见的有空间上的、时间上的，其实还有人身份上的区分。空间上的圣俗区分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可能更常见一些。

比如，如果你去过教堂、寺庙或者道观，就会发现这些地方和别的地方相比有点特殊，首先，它们都与周边的环境相对隔离，除了神父、僧人或者道士，其他人是不能进去的。这就是因为，教堂、寺庙或者道观被划为是神圣的空间，不仅俗人不能进去，在神圣场所举办的活动也不会对公众开放。

当然，被当做神圣空间的不仅仅可以是教堂、寺庙这些人造的建筑，一片森林甚至是山川湖泊，也有可能被划出来，当成神圣的地方，比如其实很常见的圣山圣湖。

这种空间上的圣俗区分，因为很直观，所以我们也容易认为圣俗区分只有空间上的，不过这样的理解确实是错的，对宗教来说，在时间上进行圣俗区分同样意义重大。很多特殊的节日也会被人们当做是神圣的存在。比如，圣诞节。

对东正教和天主教来说，它们在时间上的圣俗区分有相同的渊源，因此都有过圣诞节的习惯，把圣诞节这一天当做是神圣的。不过，同样是圣诞节，东正教的圣诞节就比天主教的圣诞节晚不少时间，这意味着它们确定的神圣时间不一样。

现在的基督徒的圣诞节被我们中国人过成了和双11差不多的购物节，大家对其中蕴含的圣俗区分感受不深，如果要在我们中国的传统节日中寻找一个具有神圣意味的节日的话，清明节应该算一个。

清明节是我们的传统节日，这一天我们凭吊先人，背后其实有称得上宗教的理由，在我们看来，清明节是我们凡俗世界和神圣的鬼神世界，进行沟通交流的短暂时间窗口，趁着神圣时间的窗口打开，我们要送点好东西给自己的祖先尝尝。 

除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圣俗区分之外，还有对活人的圣俗区分，这一点不好理解，但它确实存在。我们现在法律上不再承认自然意义上的活人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可是在古人那里，有的个人、甚至是群体都拥有神圣的身份，他们做的是神圣的事情，因此也不受俗世规范的约束。比如中世纪的基督教修道士就不受世俗法庭的审判。

【真正的神圣存于人心】

这就是宗教学对宗教的定义，有圣俗区分的地方就有宗教，有圣俗区分的地方才有宗教。有了这个定义作为标准，我们就可以回答一开始提出的问题，看看老奶奶的大柳树，到底算不算宗教。

对于给大柳树烧香的老奶奶来说，大柳树和大柳树所在的地方毫无疑问是神圣的，这样一来空间上的圣俗区分就出现了。而且老奶奶逢年过节去烧香，大柳树无疑塑造了她的时间观念，时间上的圣俗区分也出现了。按照有圣俗区分的地方就有宗教这个标准，可以说老奶奶的大柳树是宗教，她是大柳树教的信徒。

那么问题来了，网络上的咸粽子教是宗教吗？我的看法是，假如咸粽子真的对一些人是神圣的，不仅仅是喜欢吃咸粽子，甚至还建起咸粽子庙，敬奉咸粽子神，那么咸粽子教就可以说是宗教。我听说美国有一种飞天拉面教，他们的崇拜对象是一坨拉面，如果他们真的认为拉面是神圣的，而不只是恶搞，那么飞天拉面教就确实算一种宗教。

到这里，你可能会发现，山川河流被当做神圣也就算了，怎么拉面、咸粽子这些有的没的也能被当做神圣？神圣的门槛就这么低吗？事实上，圣俗区分形成的神圣元素确实是可以变化无常的。现在人类的生存状态有了相当大的变化，不会再认为哪棵大柳树具有神性了，却仍然会将人类无法控制的很多东西当做神圣来对待。

这里，关键的关键，也就出现了。那就是，圣俗区分的标准依赖人的主观，所谓圣俗区分其实仅仅存在于人的观念世界里。观念变了，神圣的事物当然也相应变了。过去因为人们知识水平有限，大柳树被当做神圣的存在，现在人们不再认为大柳树有什么法力，那它的神圣性就消失了。 

圣和俗怎么分，其实是人怎么看的问题。我们认为这么说符合人类历史的真相，但不是所有谈论宗教的人们都这么看。确实有一些人真心认为，在世界之外存在着一个有意志的造物主，他就是神圣的，人间的神圣存在，或者说宗教现象，都是这个外来造物主留下的痕迹。

如果持这种观点的人是一般人，我觉得好像也算正常。 但作为正经的宗教学者，如果也坚持世界之外有个神圣的造物主，我觉得是不太对的。因为这种说法中，其实存在一个很重要但也有点好玩的逻辑漏洞，我们可以讲一讲。

关于世界之外存在神圣的造物主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释。

一种解释把这里的“世界”当做包括地球在内的浩瀚宇宙。如果他们所说的世界指的是宇宙的话，在涵括一切的宇宙之外，还存在造物主的说法肯定有逻辑问题。因为宇宙之所以是宇宙，是因为他已经涵括了一切。怎么可能在涵盖一切的宇宙之外还有什么存在呢？

另一种解释是，这里的世界指的就是地球。如果他们所说的世界只是指地球，那么世界之外的造物主，不管事实上是什么，都可以说是某种外星人了。不过在我看来，凡是说外星人创造人类，为人类留下宗教以及提醒人类未来命运的人，都可以直接扫入骗子的范畴。

这并不是因为我知道究竟外星人有没有创造人类或者参与创造人类，而是因为我们所说的圣俗区分是人观念里的事情，跟外星人有没有创造人类其实没有什么逻辑关系的。凭什么说我们人类观念世界中的神圣就是外星人呢？证据何在？

对于胡说八道认真回应的话，你就已经输了。有句名言是，不要和傻子争论，因为傻子会把你先变成另一个傻子。这个道理用在骗子身上也一样。骗子作为骗子最丰富的经验就在于打断你正常的思考逻辑。我觉得号称外星人创世的就是骗子。

圣俗区分的标准存在于人的观念里，引入世界之外的力量，既没有这个必要实在也很拙劣。恰恰因为宗教的圣俗区分属于人类的观念世界，宗教与人类相伴随这个事实才是对人类的恭维而不是羞辱。人类自己去寻找去守护自己需要的神圣，没有谁曾经将神圣强加给人类。

这讲我们就先聊到这里好了。 简单的来说，宗教就是圣俗区分，有圣俗区分的地方就有宗教。圣俗区分只发生在我们的观念世界而非物质世界，所以圣俗区分是变动不居的。人类需要神圣，但神圣只在人的心中，完全是人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你在生活中遇到过什么有趣的宗教现象，能不能从圣和俗区分的角度理解一下？欢迎在留言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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