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白先勇细说牡丹亭：昆曲与传奇：明清时代的连续剧

您好，我是白先勇，我们今天讲《牡丹亭》。

昆曲的发源

昆曲发源于昆山，差不多有600年的历史。开始的时候，它开始只是一个地方的，昆山地方的戏曲，很重要是它的音乐的改良。

音乐：精致

有几个关键人物，一个是魏良辅，他把昆曲精致化了。他研究昆曲的音乐，好像他的女婿跟他一起研究昆曲的音乐。所以精致化以后，我们后来讲的昆曲的水磨调。

精致，就是这个音韵规律，这种地方他们很讲究，一个字它的唱腔，有头有中有尾，他唱腔的这种的讲究，所以昆曲又叫做水磨调。你看水磨磨成曲，又叫水磨调，所以它非常精致细微的，对于这个改革。

另外一个叫梁辰鱼，梁辰鱼他写了一个传奇本子，叫做《浣纱记》。讲的吴越之争，西施的故事。他完全是用昆曲的曲谱来写的了。

所以这些人把这昆曲的音乐，把它弄得越来越精致，越细微。

腔调：雅致

所以它变成这种吴语系的这么一个地方的这种音乐，还是非常有江南文化特色，婉转缠绵、一唱三叹。这个音乐腔调很要紧，昆曲特别美，跟它的音乐有关系。当然以后就有很多人加入了。昆曲越来越发展，到了汤显祖的时候，大家出现——沈璟，对昆曲的曲牌的音律的很讲究。所以昆曲变成一种雅乐。

所以昆曲又叫做雅部，分别于其他有些地方戏叫做花部，花部的有些京戏，还有其他地方戏。

它为什么归纳为雅部？因为昆曲很多，它等于说是文人戏，所以很多当时的文人加入的。为什么？因为它的文学底蕴深，它那些曲牌都是些诗，所以很合乎当时的文人的的趣味，文人的品位。所以音乐方面、辞藻方面、剧本方面都偏向于雅。

所以昆曲很重要的一个地方就是雅，它的唱腔雅，它的笙箫管笛这种音乐。所以，昆曲强调悦耳，所以它是以管乐为主的。

它也有弦，像二胡什么也有的。不过主要的音乐，应该还是那把笛子——昆笛。昆笛那个笛子无所不能，一根笛子吹出了多多少少的……真的了不起，什么情境它都吹得出来。就这么一根笛子。有时候它伴唱，其他都配器的都不太用，还是一根笛子就够了，可以唱了。

昆曲的幸运

所以我们这些年来，昆曲我也说过了，非常幸运的。昆曲的音乐有记谱的方法，用工尺谱，有几本曲谱留下来。叶堂的很重要一个《纳书楹》，曲谱留下来，里边有很多像《牡丹亭》、《长生殿》，音乐都留下来了。

《纳书楹》乾隆刻本

所以昆曲的音乐，因为它的曲牌非常的复杂，好像有2000多曲牌。那曲牌是我们中国传统音乐一笔非常丰富的遗产，非常值得研究。

昆曲它开头的时候，我讲昆腔，昆曲是从南戏来的，所以它曲调也是南曲，后来它又吸收北方像杂剧，他们的音乐，所以它又有北曲。所以它后来合起来是南北曲。它加的就是套，昆曲的曲牌有套数。

比如说五个曲牌一套这样的，多少个曲牌一套，这些套数下来。所以它表现的情感、情绪怎么样的，比如说像它的《小桃红》这个曲牌，就是非常抒情、非常哀怨的这种东西。所以《小桃红》加上《下山虎》，还有这么几个一连串，《五般宜》，这好几个曲牌，串起来还是成为一套，所以它的音乐有它的套数。 

元杂剧vs传奇

传奇就是昆曲的文本。我们戏曲真的发展得比较成熟的时候，是元杂剧开始。我刚刚讲的元杂剧在元朝是很盛，但是在元朝北方的那个戏曲很盛的时候，南方同时有南戏，南方有南方的戏曲，南方戏曲也就是昆曲的前身。南戏也有很有名的《琵琶记》、《金钗记》，后来通通改成昆曲了，这些也是昆曲的前身。

昆曲基本上不要忘了有一点，昆曲基本上产生于苏州，产生于昆山那段起源。它因为是吴语系的，语言决定它的音乐，所以它是南方文化的精髓。南方的婉约、缠绵、抒情、诗意那种的风格，所以跟北方很高亢的、很激昂的不一样。

后来慢慢昆曲衰微了，很多原因。昆曲衰微了，就被我们的京剧慢慢取代了。取代是取代，但昆曲它有“百戏之祖”之称，它的影响也化到了京剧里边去，化到了其他地方戏去，甚至于广东戏、绍兴戏都受了昆曲的影响。

有的影响是音乐、它的曲牌，有时候京戏拿来用；有时候是它的剧目，其他的戏拿来用。像粤剧里边，粤剧，就是我讲广东戏，他们也有《紫钗记》，他们也有《牡丹亭》，他们改的，所以剧目也会影响他们。

独唱与连续剧

元杂剧的形式，是一个人独唱，除了《西厢记》以外，它只是一个主角。他们都是四折，四折都是他唱，都是这个主角唱到底。其他的配角跟他只有对话，因为这样子，所以它的情节它就是四折这样子，就比较限制了。

传奇就不一样了。传奇那是故事，唐传奇是小说，明传奇是戏剧，不过明传奇比如像《南柯记》，唐朝的唐传奇也有。传奇多头的，主角配角都可以唱的。而且它有很多的旁支的情节。所以它有时候50折、55折，很长的，所以它的结构就比较松散的。

传奇：明清时代的连续剧

那时候，我想元杂剧一天就看完了。传奇，大概当时传奇他们演昆曲的时候，就像现在连续剧一样，一天看两集，他们那个时候有空嘛，请客的时候，一请请个一个礼拜或者几个一个月，慢慢每天看几折，所以等于是现在连续剧一样。所以，这就基本上都有点它的情节就复杂，不是那么紧凑了。这个是两个很不同的。

而且呢，元杂剧基本上是北方的戏曲，所以它有一种北方的激昂慷慨，艳歌高亢那种的情绪在里头。我刚刚又讲了，因为他们都是满腔的怨愤，对于当时的政治在他们地位，对社会的不平，对于这东西，因为这些都是失意分子多。写杂剧的都是失意分子多，所以杂剧的整个的，什么《窦娥冤》、《救风尘》都是好像这种东西。

所以，传奇的时间更长，从明朝到清朝，两朝都有，它最盛的时候是晚明到乾嘉，200多年。可以说传奇独霸中国的剧坛200多年，是当时的国剧，是上至皇亲贵戚、皇帝他们也喜欢的，像康熙、乾隆，他们就很喜欢这个戏曲。

乾隆最多，他御用的他的团体有上千人那么多，很多是从苏州那边买过去的，苏州那边挑选过去的。他们有很多时候的宫廷戏，一上去上百人的，乾隆时候。所以你看，传奇它有社会地位。连皇室（都喜欢），等于是那时候的国剧。元杂剧这个地位卑微的，元朝时候是蒙古人，他们对中原的戏曲不了解的，不会喜爱的。

明朝不一样，所以它（昆曲）这个社会地位蛮高的。而且它在苏州这种地方很多家班子，那些退休的大官，那些富商，家里边都养了很多家班子。那家班子最多的时候，很令人吃惊的——在苏州有几百个家班子。当时的家班子是社会地位的象征，你的家班子好，两个人要来比的，你们家班子好不好？

你看看，《红楼梦》里边就是，《红楼梦》里面常常看戏的，那其实就是当时写实。

元妃省亲，《红楼梦》的那一回，元妃回到贾家大观园，她要看戏的，她点的四出戏都是昆曲。《长生殿》、《牡丹亭》这些，都是昆曲。所以这两种社会地位不同，内容也不同，形式也不同。我相信音乐也相当不同。北方的音乐跟南方的音乐不一样，但是那个元曲的音乐我们不知道了。

但当时《牡丹亭》，汤显祖因为他是江西人，江西那边的音乐，当时的音乐是弋阳腔。

弋阳腔，就是弋阳那个地方，江西弋阳那个地方的音乐，本来的《牡丹亭》汤显祖写的时候他是用那个音乐唱的，但是后来很多昆曲的昆腔。他们在昆山、苏州他们自己磨了一套，昆腔本来就在昆山地方，本来就有这种音乐的，后来经过很多音乐家，重新把它更加地精致化，把它就变成后来的所谓的水磨调，就是正宗的昆曲了。

这些人后来因为《牡丹亭》那么好，就把它用昆曲来谱它，用昆曲来唱《牡丹亭》。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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