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读2】《十年一觉电影梦》：成功的人，都懂得如何放下自尊

金句

（一）：中国人造词很有意思，“恩爱”，恩与爱是扯不开的。

（二）：中国人讲厚道，就是装糊涂，各取所需，当然没法完全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是各退一步。

（三）：能够持续不断地尝试，动力就在于不安全感。

第二集

今天我们继续来为大家讲解名导李安的自传《十年一觉电影梦》。上期节目中，我们分享了这位华人之光的少年经历，他作品中的母题，以及华人导演在好莱坞打拼的心酸和不易。前段时间，恰逢李安的新片《双子杀手》上映，不知大家有否买票前去体验？与李安上部影片一样，《双子杀手》也主打120帧的概念，颠覆以往电影每秒只有24帧的惯例，带来极具冲击的真实观感。但结果呢？却是口碑与票房双双扑街，北美的技术无法支撑放映，国内的观众又不满足水准之下的叙事。这回连李安妻子也淡定不了，呼吁大家去看看《双子杀手》吧，免得李安又要回家操起家庭主夫的老本行。

120帧的大片三部曲如今只剩最后一部，始终在找商业和艺术之间平衡的李安，会否晚节不保呢？很多人都在好奇，李安一定要尝试120帧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不能继续老老实实拍好电影，拍好故事呢？虽然自传仅仅写到《卧虎藏龙》的大放光彩，后续的佳作像《断背山》、《色戒》等都未提及，但我们仍可以窥见李安的成功与别人的成功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而你是否也和我一样好奇，李安片中那一众明星，梁朝伟、章子怡、周润发、张震、汤唯等等，去掉光环，他们在拍摄片场有什么趣事，最真实的模样又是如何？

 让我们继续游览这场“电影梦”。

内地绝大多数观众，其实是从《卧虎藏龙》这部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方才彻底认识了李安。在此之前，像父亲三部曲以及全美国班底的《理智与情感》、《与魔鬼共骑》，虽打出了名气，但多是小范围影迷的自嗨，与我们普通观众没有太紧密的联系。直到《卧虎藏龙》的制作，把武侠——这个最具中国味的内核推向国际，把这一类型带上新高峰，咱们才算彻底折服于李导才华。《双子杀手》虽票房不佳，但中国市场着实贡献了票房的大半，这还不足以说明大家早已把李安当做自家人了吗？

二十世纪，武侠其实早已落寞，江湖也不复存在，观众难买账，制作也是吃力不讨好，高开销低回报。但要说李安为什么执着拍武侠？这源自导演儿时的一个梦，老一辈的可能都知道，在娱乐匮乏的年代，唯一大放光彩的武侠片，承载了儿女情长，承载了英雄美梦，是现实世界的避风港，也是“中国”最极致的象征。李安拍武侠，情怀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武侠世界的意境，最是抽象，最是自由，最能承载他走向第十年的电影梦。

但《卧虎藏龙》的制作，在一开始就碰了壁，先是版权沟通不畅，再就是投资方不敢冒风险，李安心心念念好些年，终于是联合两位好友以公司名义向银行贷款，自负盈亏，孤注一掷的拍。好在他成功了，早从选角上，他就赢了。

李安与很多导演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会特别了解自己电影里的角色，因而他总能挑出颇有韵味的新人，像汤唯，赵文瑄等等。《卧虎藏龙》故事很简单，一代大侠李慕白有退出江湖之意，托付红颜知己俞秀莲将一柄青冥宝剑送给贝勒爷说仓，不想当夜被玉府大小姐玉娇龙窃取。发现此事的俞秀莲想尽办法迫使玉娇龙归还宝剑，却发现玉娇龙的师父，正是杀死李慕白师父的恶人碧眼狐狸。玉娇龙反抗联姻携宝剑逃走，却发现来到自己向往的江湖，是更多的束缚和规矩，而始终没有捅开窗户纸的李慕白和俞秀莲，正是这规矩的受害者。最终李慕白死在碧眼狐狸的毒针之下，玉娇龙也纵身一跃，以死找到了自己的自由。

俞秀莲这个女镖头的角色一早就属意华裔女打星杨紫琼，她站在那，就像一把古朴的剑，藏着锋芒，压着欲望。倒是另一个女主角玉娇龙，李安虽没在自传里明说，但这个角色原先并不属意章子怡，而是女星舒淇。舒淇自然也是好的，她和章子怡一样，一张脸生来就是为了大荧幕，薄薄的脸，富有层次的眼神，怎么拍怎么有韵味。只是当时舒淇的经纪人看了剧本，觉得武侠片老套不说，剧情也没什么意思，不细想便推了。李安只好再找玉娇龙的人选，这一次是嫌拍摄太苦太累，没能坚持下去就跑了。第三次，张艺谋把章子怡推荐过来，李安别无选择，也就应了。李安在自传里把话说得委婉，说章子怡到了剧组，看模样是娇滴滴的，性感是其特点，顶多演凶一点的女孩，演一个被惯坏了的中产阶级少女，看不出玉娇龙内在的阳刚帅气，也没有那种古典气质。但时间紧迫，李安就一边拍，一边持续面试玉娇龙的人选，随时有换掉章子怡的意思。

拍电影，就是这么残酷的一件事，一个环节不对味，毁掉的是整个剧组的努力，李安不能冒这个险。章子怡后来也坦言，她拍《卧虎藏龙》时顶着巨大的压力，但她反而更要证明自己，证明她就是玉娇龙的最佳人选。你说当时的情况让人有多崩溃？一方面你一刻也不能松懈，整天吊威亚练武打，章子怡拍到指甲削断，都不能说，因为你一松懈，别人就来代替你；另一方面，你不松懈又怎么样，你再努力，导演不满意还是要换掉你。章子怡好歹在国内也是名导的御用女演员了，如今在李安的剧组里进退两难，机会只有那么一线，章子怡够拼，也够放得下架子，所以她抓住了，她成功了。

如今细细琢磨剧中玉娇龙这个角色，也只有章子怡那股柔韧和要证明自己的劲，才成就了《卧虎藏龙》的力道。 

而李慕白这个角色，一开始也不想找周润发，而是要找李连杰。作为影迷，我其实很庆幸李连杰因为太太要生孩子，推掉了这部戏。因为他的气质是“正”，因为正，和玉娇龙之间那种情欲的推拉，也就灰飞烟灭了。反倒电影的编剧王蕙玲，说出了我心中周润发的特质，她说，周润发的同一个眼神，可以看敌人，也可以看情人。你说，这戏，不就从眼睛里出来了吗？

周润发着实是个好演员，这一点李安也赞不绝口。他好在哪？周润发其实是个经验非常丰富的演员，李安也说，他比很多导演还要懂镜头，镜头放在那，他就知道哪个角度最好看，知道导演想要什么，可就是这种老练，也带来了不打动人的麻烦。但之所以说周润发好，就是李安稍加提醒，他立马可以剔除这种老练，给你最诚挚，如同处子一般的反应。

我在阅读的过程中最开心的，是发现很多人童趣的一面。别看周润发总演大哥，他本身性格也颇为逗趣——李安最讨厌小时候的填鸭教育，如今教育起演员，多是因材施教。像拍和玉娇龙那场竹林戏，李安要点出李慕白那种玉树临风的姿态，但不能直接和周润发说，要大声的说给旁边的武术指导，这时候周润发听见了，就会站在林梢上一个劲的表现，问导演：“我有没有玉树临风啊？”自然，大侠风采出来了。

而李安这回一反武侠片常态，不拍男人，拍女人，等电影上映，得到很多女性主义者的认同，整日说李安与她们是一路人，李导立马在自传里傲娇的表示：“我只是适合拍女人戏，我是男人，你们搞什么我真的不是很感兴趣咧”。可李安少年读书时，偏偏就是公认的妇女之友，一个总被少女心事包围的男孩。这或许，也是他能拍女人戏的原因。

说到这，不免感慨，《卧虎藏龙》的剧组，也确实“卧虎藏龙”，这部杰作属于导演，也属于每一个贡献自我的演员，更属于剧组每一个幕后的人员。

我仍记得，当我第一次看完李安导演的《色戒》后，我久久的坐在原地，等待着片尾的名单播完，那是我见过最长，最齐全的剧组名单，密密麻麻的名字，承载着李安的一片心意。他始终那个对电影满怀感恩，至情至性的少年郎。

但《卧虎藏龙》拍完，李安开始服老了，承认自己人到中年身不由己。这种感觉就像是爬山，从前走走歇歇，始终仰望高峰，觉得还撑得住，而后翻过了山头，站在高处拨开浮云往下望，那是自己走过的路。李安说：“我第一次感到体力上好像碰了底”。

那么，之后的路怎么走？自传写到这，就结束了，给读者留了一个疑问，给他自己，留下了思考的余地。

倘若现在再出一本李安的自传，就不是十年一觉了，李安的电影梦，如今做到了第三十个年头。《卧虎藏龙》至今，李安经历了人生的两起两落——2005年凭借《断背山》拿走奥斯卡最佳导演，2012年凭借《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成为影史上第一位两度夺走奥斯卡最佳导演的华人。而到了2016年，一部《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以120帧挑战了镜头的极限，却遭到冷遇，这种境况在今年的《双子杀手》再次延续，很多人都觉得李安下一部120帧大片，会更加被资本厌弃，但我想以李安那股轴劲，即便是重蹈《卧虎藏龙》时的孤注一掷，他也会交出自己心中对于电影的解读。

有人说，他如果能成功，带来的，会是一场电影届的巨震，但如果他输了呢？我想他也做得出回家煮饭的豪举，默默等待下一次拍电影的机会。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三十年从未改变，那一颗做电影的初心。

这是一个大家都不再相信初心的年代，努力似乎总是轻易的被阶级，被金钱所抹杀，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其实我们都不难发现，空虚，不知何时已填满我们。

人生到底是什么而存在？时间的淘洗留下的是什么？

李安自第一次站在舞台，心底便回答了这些问题，这些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找到答案的问题。只有不断的试，像章子怡要演玉娇龙那股疯劲，像李安质疑要拍120帧那股疯劲，才能触摸到活着的实质。

而人人都渴望的成功，不正是以此为前提的吗？什么面子，什么自尊，什么虚名，李安死皮赖脸的那六年蜗居，已经告诉了所有渴望成功的人，这条路就是不好走，你要抱着落空的决心，也要明白，上天很难辜负真正努力的人。

汤唯在演《色戒》时，曾说了这样一句话，大意是这辈子能拍这样一部戏也就值了。

其实，人生不就是这样吗？要就是一个值了。

 李安有两张照片一度在网上疯传，第一张是大导拿了奥斯卡走出后台，一手抓着小金人，一手抓着汉堡笑眯眯的大快朵颐；第二章，是李安见到自己的偶像导演伯格曼，伏在其肩头上痛哭，如同漫长的朝圣，终于看到了神像。有人形容李安，始终有一颗赤子之心，而这位赤子，用自己细腻的镜头，带着我们掠过多少人性的幽微和百转千回，究竟是怎样的人生体验，才会让李安的心如此的柔软？下一期节目里，我们将选取李安中最动人的几个瞬间进行演绎，让大家感受到李安与父母，与妻子，与友人之间的感性和美好，人生几何，能够有如此起落和美好，这便是李安的十年一觉电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