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正文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复旦大学的金寿福。上一讲我们讲了埃及人的来世观念,这一讲我们聊聊埃及的文学。
《伊浦味陈辞》、《纳夫提的警言》等是从古埃及流传下来的名篇。一直以来,许多人以为,它们的成文时间是第一中间期,也就是公元前2160—2055年。
在这些具有高度文学性的作品里,第一中间期与“混乱”、“没落”、“苦难”、“社会和政治制度的瓦解”等概念联系在一起。难怪现代学者用“黑暗时代”这个极富引申意义的词汇来指这一时间段。
从这些作品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在第一中间期,一方面,原有的社会制度被颠倒,正常的人际关系已不复存在,混乱局面早已超出人世的维度,影响到自然界:尼罗河干涸,甚至太阳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另一方面,以上作品以古王国为标尺衡量第一中间期,相对于我们所了解到的有关古王国时期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理想状态,第一中间期充满了天灾人祸。
这些作品的作者们从三个方面阐述了第一中间期与古王国之间的巨大差别。其一,第一中间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自然灾害,这些自然灾害的深层根源在于,人变得充满邪恶,触怒了众神。
其二,在第一中间期,亲属和朋友之间原有的感情基础不复存在,曾经良好的人际关系被冷漠和仇恨所取代。
其三,在第一中间期,古王国时期原有古老的、被看成是合乎常理的人与人之间在职业、等级、财产等方面的尊卑、高低和贫富等社会关系被颠倒。
如果亲戚和朋友之间的无情无义已经达到了如此触目惊心的程度,那么普通人之间的关系更是糟糕到了极点。在上下级之间、主仆之间、富人与穷人之间,应有的秩序完全被颠倒。《伊普味陈辞》的作者用一连串的排比句描写了这个被颠倒的世界:
原来有身份的人,现在成了推磨的人;
原来因为嫁给富人而睡在舒适床上的女人,现在睡在木板上;
原来睡在地上的人,现在拥有了床;
瞧,原来受雇于造船作坊的人,现在拥有了船队;
瞧,原来流浪的人,现在成为房子的主人;
原来拥有房子的人,现在与风雨为伴;
瞧,原来不知乐曲是何物的人,现在拥有了竖琴;
瞧,原来打光棍的人,现在娶了贵妇人为妻……
瞧,原来的穷人,现在成了富人;
瞧,原来帮厨的人,现在拥有多个管家;
原来替人送信的人,现在拥有自己的信差;
瞧,原来吃不起面包的人,现在拥有了大粮仓。
很早以前,就有学者指出,包括上面所举的两篇作品在内,被认为指涉第一中间期的作品的倾向性非常明显,文中相互矛盾的地方很多;因此,它们不可能是对社会现实的真实写照,更多的是服务于所在时代的政治。
关于这方面的痕迹,在《纳夫提的警言》这一作品中表现得更为明显。这部作品在用夸张、比喻、排比、拟人等修辞手法对所谓混乱和黑暗的第一中间期做了绘声绘色的描述之后,其作者以极为巧妙的形式宣称,一位受到万人期盼并且受众神委任的救世主即将来临。
这个弥赛亚式的人物不是别人,而是阿蒙尼,就是第十二王朝的开国君主阿蒙内海特。作者宣称,这位叫阿蒙尼的人会掌握埃及统一的王权,让玛阿特(正义和秩序)回到它应当所在的地方。显然,作者在此特别强调第十二王朝与古王国之间的传承性。
在第一中间期,众多地方权贵争夺霸权。公元前2040年,蒙图荷泰普四世征服了其他地方割据势力,以底比斯为都城确立了对整个国家的统治权,被马涅托称为第十一王朝。
和平并没有持续很久,蒙图荷泰普四世逝世后,埃及重新出现动荡。第十二王朝开国君主的阿蒙内海特一世,曾经是第十一王朝的宰相。包括阿蒙内海特一世在内的中王国时期的君主们心里很清楚,统一的王权并非天经地义。他们出身地方权贵,通过逐渐扩张势力,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重建统一的国家。
阿蒙内海特一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清楚,权力来之不易;而这种权力也很容易丢失。对阿蒙内海特一世来说,当务之急有两个:其一,底比斯以外的地方权贵们没有完全放弃分裂的野心,一旦有机可乘,他们就不再会对底比斯王朝的发号施令惟命是从。
其二,因为阿蒙内海特一世是通过篡位而掌握王权的,他除了要面对底比斯以外的地方势力外,还要应对忠于前任国王的官吏们可能采取的敌对行动。
为了应对这种严峻的局面,阿蒙内海特一世采取了两项重要的措施。首先,他经过深思熟虑,把都城从底比斯迁移到距离古王国首都孟菲斯约一百多公里处的黎斯特。
黎斯特的位置在象形文字中名为“咽喉之地”,意指处在上下埃及交界之处。显然,阿蒙内海特一世强调第十二王朝与古王国之间密切联系的用意不言自明。
另外,他把年号定为“重生”,意即第十二王朝将开启新的纪元,他要效仿的榜样就是古王国。阿蒙内海特一世的陵墓模仿古王国的金字塔形状,金字塔周围官吏们的坟墓则呈现为古王国马斯塔巴模样。
其次,阿蒙内海特一世利用文学为自己的统治创造合法性和必要性。这些文学作品的核心是把第一中间期刻画成一个反面形象,一个与古王国截然相反的年代,一个被颠倒的世界。
相比之下,第十二王朝重新确立了统一的王权,恢复了古王国时期的社会秩序,这无异于又一个黄金时代的到来。换句话说,这些文学作品要给被推翻的古王国平反,给第一中间期定罪。
在第十二王朝的文学作品中,作者把第一中间期描写成不堪回首的过去,而重新确立的王权则被视为结束悲剧的唯一可能性;王权没落前的自然灾害和王权没落后的社会现象都被解释为有必要实施中央集权制的强有力的证据。
当然,这些文学作品有别于历史书写,它们是以文学的手段对曾经存在的现象进行控诉,其主要目的是构建人们对过去的可怕回忆或想象,促使人们更加珍视眼前安定的局面,从而感激重新确立起来的王权。作者们强调,没有强大的王权,原来被颠倒的秩序就不可能得到恢复。
事实上,这些为第十二王朝呐喊助威的文学作品借用了第一中间期地方权贵们曾经用来使自己的权力合法化的叙事方式,只不过各自的着眼点不同而已。在第一中间期地方权贵们的笔下,为了充分表现他们统治的合法性,作品中所描述的混乱局面只存在于自己所管辖的区域以外。
如果相信第一中间期地方权贵们的自传内容,在这些空前的自然和人为双重因素导致的困难面前,那么,正是他们力挽狂澜,各自的辖区才得以幸免于难。
但是,在由阿蒙内海特一世等君主精心策划下诞生的文学作品里,第一中间期的自然灾害是人为的,地方权贵的分裂企图是国家陷入困境的最根本原因。
他们不仅不是拯救百姓的救星,反而是促使自然灾害产生更可怕后果的罪人。这些文学作品突出了古王国时期的大一统与第一中间期群雄争霸的分裂状态之间的差别,一种描写合理与不合理、公正与不公正的社会秩序的叙事模式便在这时应运而生。
使用这一叙事模式的作品无一例外地以夸张的手法描写第一中间期的黑暗现象,以便让人们看清并相信,第一中间期的结束和第十二王朝的建立是两件同样不可避免且完全必要的历史事件。
阿蒙内海特开启了重建中央集权的篇章,这项事业在他几位继任者手中得以基本完成。在谢索斯特斯三世统治时期,埃及国势达到空前的高程度,不仅地方势力分裂割据的忧患彻底被消除,而且埃及东北与西亚、南部与努比亚交接地区也恢复秩序。
有一首诗歌颂这位国王,称他是让其臣民安居乐业的牧羊人、抵御外敌的铜墙铁壁:
国王对于他的国家是何等重要,
他是排走洪水的一条运河。
国王对于他的国家是何等重要,
他是一所凉爽的房间,让人们在里面酣睡到天亮。
国王对于他的国家是何等重要,
他无异于用产自西奈的铜铸成的堡垒。
国王对于他的国家是何等重要,
他是铜墙铁壁,他把软弱胆小的人从他的对手那里解救出来。
国王对于他的国家是何等重要,
他是炎热的夏天里舒适的树阴。
国王对于他的国家是何等重要,
他是湿冷的冬季里的干燥房屋。
国王对于他的国家是何等重要,
他是阻拦狂风暴雨的一座大山。
值得注意的是,这首诗歌有关国王的功绩和王权的合法性的叙述模式似曾相识。第一中间期的地方权贵们——尤其是像昂赫提非这样的人物——就是以这种方式使自己手中的权力合法化。
在他们的笔下,埃及遭遇的自然灾害,以及埃及的社会动荡、民不聊生,只发生在他们管辖之外的诺姆,而他们的诺姆则幸免于难;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能够深谋远虑,以超人的胆量和策略应对并克服天灾和人祸。
历史学家哈布瓦赫指出,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当下出发对过去进行重构。我们可以把上述作品里的叙述称作模式化的回忆。这种回忆与虚构之间仍然存在着相当大的区别。
当人们以回忆的形式将过去的人物或事件置入大脑中时,人物或事件都经过了重构的步骤。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人们也无从做出真正意义上的回忆。
此外,过去并不是以独立的形式存在,只有当人们对其进行回忆的时候,它才重现在人们的脑海里。再者,人们只有在需要过去的时候,才对它进行回忆。
对于第十二王朝的国王们来说,他们有必要以回忆的形式对第一中间期进行反思和利用。因为,第一中间期构成了第十二王朝中央集权重新确立的理由和基础,后者的诞生和存在就是要结束前者造成的社会秩序的颠倒。
“黑白分明”的叙事模式意在强化人们对第一中间期典型化和象征化的认识,目的是让人们认清此时与彼时之间强烈的反差。按照第十二王朝统治者的诠释,最可怕的莫过于国家分裂。
第一中间期的权贵们可能维护了其辖区的秩序、善待了辖区内的民众;但是,他们的所有行为是在国家分裂的情况下完成的,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这些行为加速和加重了国家的分裂。
国家分裂的事实使得他们的任何言行都失去了合法性。地方权贵的权力和国王的权力从性质上说并没有区别,关键是它们发挥作用的层面和范围不一样。作用于整个国家的王权是合法的和必要的,而只限于一个或几个诺姆的地方权贵手中的权力则是不合法的,所以必须予以取缔。
好了,今天的内容就到这里,我们讲了埃及第十二王朝为了合法化自己的统治,通过文学作品对第一中间期加以批判,从而催生了文学的发展。下一讲我们来讲讲神一样的埃及王权,如何遭遇宫闱之变。
我是复旦大学的金寿福,我在喜马拉雅等你,下期再会。
听了这多节课,埃及的课是最次的
埃及史可用于催眠
最后对合法性的言论十分荒谬,如果说合法性的来源是神权和王权时无论地方权贵做得好不好都不为他的合法性增加或者减少一分;如果合法性来源是统一就荒谬了,用现代思维来看社会管理者能不能让管辖下的人们安居乐业才是有没有合法性的判断,如果他们确实污蔑他人,虚报功绩当然主要被指责,可是按照内容中假设的,他们就是做到了,难不成还要他们破坏人们平静的生活为了所谓的统一才有合法性去给人们带来战争和混乱吗?
谢谢。
一句话,古埃及的文学、历史的构建是为统治者掌管的,黑白是非统治者说了算。世界上别的地方不也是这样吗?王权专制的共性。
对于前朝的否定和污名化,来证明自己王朝的合法性和进行美化,是世界各国专制王朝的共性!而埃及古代文学的出现的例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录的效果不好,声音有点空旷,放倍速后听不太清楚
书虫may 回复 @虫子影子: 录制团队责任重大,都是大师,文稿适合听友,就是声音。上传喜马拉雅之前没有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