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从税收三原则看美国房产税的后果

您好，欢迎收听我的经济学课。上次课讲了学区房更为严重的间接后果，那就是它表面看是互补品加价，但增加了绕路的交易费用，却其实没回到价格准则，因为得到钱的是学区房的房主，而不是真正提供教育服务的学校，租值消散还是没有减少，学校会以降低质量的方式应对，导致学区房的投资其实是亏损的。

美国也有学区房，但与中国不同的是，它的本质是人们通过交房产税给地方政府来间接地交学费。根据以前的课程对高速路免费政策的分析可知，这样间接付费比直接付费肯定增加了交易费用，因为多了政府作为第三方介入，就得多付中介费。但由于政府明确说了房产税的用途是资助学区内的公立学校，所以交税的人倒是能清楚地知道自己为公立学校提供的所谓义务教育负担了多少成本。不过，住在学区里的人并不都是恰好有孩子在上学，或者即使有孩子在上学也未必是上公立学校，他们就相当于是没有在假期出行、没有享受高速路的免费通行，却还是因为交了税而间接付了费的人，边际成本还是高于边际收益，违反了边际相等原则，造成他们的利益被侵犯。

这带来税收的一个重要原则，那就是税收要指明用途，让人们清楚地知道通过交税给政府间接付费是给什么付了费、负担的成本是多少，从而降低实现边际相等原则的信息费用。香港一向以优良的税收制度著称，除了税制简单、税负较轻的优点之外，就是清楚地说明税收的用途。比如香港征收的地税包含了房产税，俗称“差饷”。差是指差人，就是警察的意思。这个俗称正是源于香港政府明确地说了地税的用途是供养警察。

指明用途其实是从属于税收的第一原则。什么是税收的第一原则呢？那就是要先搞清楚税收所用之处是否真的需要由政府来承担。以前的课程说过了，不能以进行收入再分配作为税收的用途，因为这等于是不承认市场的初次分配，也就是不承认价格准则，客观效果必然是侵犯私有产权。如果市场的初次分配造成严重的贫富悬殊，问题一定不是出在市场上，而是推行的实际上是伪市场经济，罪魁祸首恰恰是在某些地方没有保护好私有产权。所以真正能有效地解决严重的贫富悬殊的方法，是把那些没有保护好私有产权的地方纠正过来，而不是错上加错地再用税收进行二次分配，再侵犯一次私有产权。税收是政府发挥作用的派生物，而政府的作用有两个，以前的课程已经介绍了其中一个，就是保护私有产权，这是经过经济学理论修正之后的“社会契约论”推导出来的结论。警察的作用正是保护私有产权，所以香港的地税用于供养警察，完全符合政府的第一个作用，也就是满足了税收的第一原则。

小结一下，税收第一原则是某种产品或服务是否最好由政府来提供，是不是比起由市场来提供有更低的交易费用？“社会契约论”的结论是国防治安由政府来统一提供，比人们各自拿着武器自己保护自己有更低的交易费用，所以香港的差饷符合这第一原则。能满足这一原则的税收，当然都是清楚地指明了用途的。这个原则决定的是应不应该开征某个税收。既然有第一原则，那是否有第二原则呢？答案是肯定的。税收的第二原则，是政府收取的税收是否对得起它所提供的产品或服务的质量，这是决定税负大小的原则。还有税收的第三原则，是税制以简单为上，因为越简单的税收，征收所引的交易费用就越少，也就是给社会添加的额外负担越低。这就是税收三原则，越是排在前面的重要性越高，要过完前面一关才能过下一关。基本上前两个原则就会刷掉一大堆不合格的税收，能走到第三原则这最后一关的税收已经是很优秀的了。

税收第一原则就能刷掉美国的房产税。既然其实还是要交学费，何必绕个圈子先交房产税再资助公立学校呢？有小孩要读书的家长直接交学费给学校就好了，交什么房产税？所以虽然跟香港的地税一样指明了用途，但香港的地税是用于供养警察，而社会确实是需要政府用警察来维持治安，社会却并不需要政府绕个圈子来交学费。这一关过不去，下一关已经不重要了，美国的房产税是高是低都不重要，因为它根本就不该开征。正如抢劫就是犯罪，是抢了一个亿还是抢了10元只影响罪行的严重性，改变不了犯罪的事实，不会因为只抢了10元就不算抢劫。不需要由政府来提供的产品或服务，政府却硬要插一脚进来提供，强征税收以弥补成本，本质还是侵犯私有产权，因为这不就是相当于强买强卖吗？总之，不符合税收三原则的税收，都是恶法。

美国的房产税违反了第一原则，造成的后果就是学区房。一个地方的房子越贵，交的房产税就越多，区内公立学校得到的经费资助也越多，也就有钱也有动力提高教学质量。因为教学质量越高的公立学校，就越能吸引想要良好教育的家长购买这个学区里的房子，以便能够将孩子送来读书，这样互相之间就形成了良性循环。所以美国家长为学区房多付的钱，至少有一部分会以房产税的形式转化为学校的收入，跟中国的学区房只是原房主获利是不一样的，确实是属于互补品加价的绕路回到价格准则的方式，而且是合法的，没有法律风险。所以美国位于富人区内的公立学校，质量也很不错，跟私立学校有得一拼，虽然毕竟因为绕路增加了交易费用而比不上最好的私立，但最好的公立要达到中上水平还是办得到的。

听到这里，您可能会问：美国的学区房岂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说它是违反税收第一原则的房产税的后果呢？问题就是，既然在富人区是良性循环，那么反过来说在贫民区就是恶性循环了呀！贫民区的房子不值钱，交的房产税就很低，区内的公立学校得到的经费也就很少，教育质量就是奇劣无比的了。美国有一部关于公立教育的著名纪录片叫《等待超人》，推荐大家去看一下，看了就知道美国那些差学区里的公立学校的教育质量是差到何等恐怖的地步。纪录片里称呼它们为“缀学工厂”，小孩在里面读书，是变成废材，而不是变成人才，出来后几乎都进入了黑社会。

也就是说，美国这种用房产税绕个圈子交学费的方式，也造成了严重的贫富悬殊！虽然具体的方式不一样，但又一次以活生生的事实证明了造成严重的贫富悬殊的根本不是市场，而是政府的恶法。

所以美国这种用房产税绕个圈子来交学费的做法还是不行，顶多只是使得好学区里的公立学校不会降低质量，所以那里的学区房不会贬值，但还是救不了差学区的公立学校，结果就是造成了严重的贫富悬殊。

有人会问：你怎么证明中国的公立学校的教育质量在下降呢？太多事实证明了，反过来说就是用价格管制理论能解释现在中小学教育领域出现的所有乱象——是所有！不是一些。首先，就是补习班盛行的现象。我读书的时候也有补习班，但远远没有现在那么普遍。小学阶段基本没有人会去补习，到初中才开始有个别人会上一下补习班，而且主要就是补英语和数学这两门课。因为那个年代很多父母完全不懂英语，数学对他们来说也比较难，上补习班其实主要是为了在小孩做作业时能有人解答他的疑问，所以请个大学生做家教还更常见一些，就只是陪着做做作业，并不需要太专业的教育技能。但现在的补习班性质大不一样，几乎人人都要上，而且主要的科目都要上。

这是为什么呢？很多人，包括那些学的是错漏百出的主流经济学的人，因为不懂价格管制理论，对这个现象的解释是现在的家长对子女的教育更焦虑了，在学校读书还不够，还要在课外继续加码给子女报补习班。但焦虑又是心理因素，不能直接用于解释现象，要进一步追问是什么客观的局限条件促成了焦虑心理的形成。这样追问下去，他们最后会归咎于高考的压力。但事实是自从“扩招”政策推行以来，高考的录取率一直在提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困难只会是以前更大，不会是现在更大。如果说现在社会对学历要求更高，但即使是拿现在的本科录取率跟以前的总录取率相比，还是现在的更高。而且现在的社会也不像以前那样“一考定终生”，复读、出国留学、通过考研转专业转学校等等，比以前多了很多的出路。所以这个解释乍一看有道理，但其实根本说不通，只不过是人云亦云说得多，很多人缺乏要验证每一个说法的科学精神，不加思索就接受了。

真正的原因根本不是高考更难，而是学校教育的质量下降，以至于尽管高考的难度已经有所下降——这里是指考上大学的录取难度，不是指高考的题目难度——但光靠在学校里上课也不足以应付高考，于是只能到补习班把学校降低了的质量给补回来。

最初，是学校自己补课。以前的课程说了，对毕业班的补课多半是真的需要增加学习时间来将学生的水平提升到足以应对考试。但有了这种补课，学校灵机一动，就想到可以让其实不需要增加学习时间的非毕业班学生也来补课，本质上是以互补品加价的方式曲线回收学费。但正如禁止以药养医那样，政府对教育也推行了禁止以补课养学校的政策。老师于是改为在校外开补习班，校内的课堂就降低教学质量，将重要的知识点放在补习班里讲，学生必须要去上补习班，才能获得与原来的质量一样高的教育。

请回想一下美国油价管制下的润滑剂例子，总会有一部分时间成本低的人宁愿排队也不愿意去加润滑剂，这一部分人使用非价格准则，他们的租值就全部消散了，对加油站不利。但那种局限条件下，加油站也无法勉强。可是老师的局限条件要有利得多，老师可以对不肯购买互补品、也就是不肯上补习班的学生降低教学质量。但这样给学生的感觉是强买强卖，其实没有。这只是一分钱一分货，因为你没有交足市场决定的学费，只愿付低价的人当然只能获得低质量的产品或服务。在这市场里不是很正常吗？你不可能要求以路边摊的价格买到优衣库的衣服。其实是因为政府许诺的免费给了买方不切实际的幻觉，以为真的可以不花钱、或低价买到好产品好服务，不知道问题根源在于政府的价格管制的买方将怨恨投向直接在他面前的卖方。以前的课程说过了，价格管制会造成破坏社会和谐这种属于非货币的交易费用。这次轮到老师被骂师德沦丧、贪财好利，政府在无知的买方施加的舆论压力下，进一步将老师在校外开补习班的绕路也禁止了。但家长这样做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老师不能再开补习班，但也不会因此就提升校内的教学质量，低价还是只能买到低质，这是经济规律决定的。想得到足够高质量的教学以应对高考的学生，还是要去上补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