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此心可作天堂，亦可作地狱

“苦”是要放下吗？殊不知本心本性里面是没有“苦”，我们只要反观觉照便能度一切苦厄，是由苦厄的真相来度苦厄，而非另寻一物来替代苦厄。那我们要观照什么？要观照情绪，观照情绪的发生地，就能品出苦厄的真相。

原文：度一切苦厄

        好，我们把“度一切苦厄”把它串起来，人之苦厄由心气交感而来，气在动而心在觉知它的时候，而攀附俱足的时候，苦厄就来了。人之乐也由心气交感而来，苦的时候多半比较紧，乐的时候多半比较松，比较痒，你体察看看就对了。

        当你很爱喝一杯咖啡，那一杯咖啡一入口那一刹那，胸膛痒起来了，松开来，痒起来了，你会觉得，哦，好喝！好喝！同样这么好喝你拿给一个小孩喝喝看，他的胸膛揪起来、紧起来、热起来，它好喝吗？它就不好喝。所以，好不好喝不在于咖啡口味，在于什么？胸膛的缩一下跟松一下，就这么简单。所以，凡是能够让人胸膛松起来的人都很得人缘，也许他不知道为什么；凡是能够让人家胸膛不由自主就紧一下的话，他这辈子命运是很坎坷的，你要搞清楚。

        我曾经在数年之间，每当情绪起伏的时候，就开始往内观。七情的气到底哪里差别？我是这样分析的：喜的时候的感觉是什么？怒的时候的感觉是什么？我们先不要去求说我开始要不喜不怒，以免走错道路。我喜照喜，我怒照怒，我哀伤照哀伤，而我开始驻足、开始内观，喜跟怒差多少？哀伤跟愤怒差多少？伤心跟愤怒差多少？开始看，用力数年，越觉得它的差异是非常非常的微弱，非常非常微弱。同一气也，忽而为喜，忽而为怒；同一个能量，忽而为苦，忽而为乐，都是能量，喜的时候里面有能量，怒的时候有没有能量？更有能量。同一股能量，待会儿松一点来组成你的喜，紧一点来组成你的怒，差异只是这样，是同一股能量，得搞清楚。

        无怪乎先圣是这样说的，说：“此心可作天堂，此心可作地狱”，心是什么呢？就是气。你的心要作天堂，松一点就作天堂。你的心要作地狱，紧一点、动荡一点你就受不了，你一定要找三个人陪你聊天。胸膛一动，累坏了三个朋友，你要聊到三更半夜，为什么？因为要把它弄松。为什么你要同理他，心理学告诉我们要同理他。因为同理他，第一个他会温暖，再同理他，第一个他会松一点、松一点，如果再给他一个牛奶糖，他可能再痒一点，事情已经解决一半了。可是待会放回去，又紧起来。

        此后吾每于诸事烦心，胸中气血凛然而来的时候，便直观其貌，这是习惯。就开始往内观照，不急着处理外面，外面照你一般处理就可以了。不将不迎，就是不刻意提升它，也不刻意去压制它，都不要，任渠自流，来去自由自在，则妄念当处即寂，这很奇特的。你不照着做，你不会体会的。就是你在观照它，你只是观照它，你并不想消灭它，你越不想消灭它，妄念当处即寂，效果越明确。你感觉到我现在的愤怒是胸口的热，你观照那个热有多热，这样不够的，你想想看让它更热一点，你观照到那个热，你说：好，我让你更热一点，你发现热也热不起来，并且烦恼不见了，很奇特的，你得做做看。你越怕它，我看到我的烦恼就是热，所以我很怕它热。我看到的烦恼就是紧，所以我很怕它紧，你越烦恼。

        你观照到还是无法解脱，你会告诉我说，讲师，你为什么告诉我说观照就解脱，当处即寂，为什么我观照都是情绪？因为经典里面所说的是观照实相，实际上你观照的还是带着攀附，你还是对某一种气血的好坏在作分别，你是用分别心在观照，那这是谁都会，我们不必学，大家都是这样才这么沦亡的嘛，对吧？不带知见，只是觉知，这就是解脱的妙法。你可以看见气血异常地刚健跟浩然，非常地自在跟充沛。

        如此经年，越觉其趣，它是非常有机趣的。“行深般若般罗密多时”，它是行，行是有机趣的。怒还在怒里，乐还在乐里面。怒的时候看怒的气血，喜的时候看喜的气血，怡然自得的时候看怡然自得的感觉。那就是时。因不同的时来试炼我们的心性，每当烦恼来袭，就是菩提的所在，不觉手舞足蹈。

        返观数十年烦恼人生，方叹往事不堪回首，很想解脱人世间就是因为苦啊苦啊，最后你看到那个苦是自己编的，我们在本无意义的气血上，本自畅然刚健浩然的气血上，编织我们的苦乐。当你看穿这一点的时候，苦乐不能控制你那是叫做真乐，叫寂灭真乐。寂灭真乐不是死了才乐，搞清楚哦，当下就乐了。苦乐不能控制你，叫做寂灭。

        有志者当于烦恼、情绪起伏的时候，观吾气血之起落，直如看海一般，看潮一般，任其潮起潮落，勿滥生悲歌，自晦其趣。实在很难，难就难在潮起潮落，你一定滥生悲歌，暗自哀伤，有没有？沾沾自喜，有没有？张狂、骄傲，都是在气血潮起潮落的时候，你看看对不对？

        学生想到明天要考试，心头怎么样？紧紧的。哎，又没看完，三点了，那就更紧了、更热了，这是你的烦恼，烦恼从这里而来的。

        《菜根谭》说：“鸟惊心，花溅泪，俱此热心肠，如何领取冷风月。”“鸟惊心”，看到一个鸟好喜欢，心里动荡。“花溅泪”，看到一朵花，这么美，美得泪流面颊，这个心肠热是热了，可是冷的时候来的时候，因为它的分别已经生了，热已经占满你了，那个冷来的时候你无法领受了，这攀附太多了，心性已经沉沦了。下一句，“山写照，水传神，识吾真面目，方摆脱得幻乾坤”，说山就看山，水就看水，不加别的了，“识吾真面目”，往内观照也是一样，起看起，落看落，这可以摆脱幻乾坤。我们又可以欣赏它，它说“山写照，水传神”，有没有欣赏它？还是欣赏它。机趣不失嘛，对不对？山看山，水看水，往内观照也是一样，起看起，落看落，是欣赏它，并不是无情无识，也不是喜怒不能发，但却非常地超然，解脱非常地自在。

看《养真子》说：“学道本是安乐法，凡说下苦便是外道。”凡说要把苦放下来，这个人就不了解道。因为本性里面没有苦，无苦，你一直要把苦丢掉，一直要把环境离掉，一直要把人事解决掉，有没有？这是外道的做法。道本俱足，道本自在，本安宁，本解脱，本圆满俱足的，不需要加别的东西，你只是返观本性，所以没有所谓放下，没有这个程序。

        故所谓的“度一切苦厄”者，以本无苦乐的真相来度之，不是以一个什么东西又把这个苦把它取代掉，没有哦。它本来无苦乐，你只是经验到这个事实。

        好，我们接着往下看，所以我们第一段已经看完了。《心经》第一段是什么？“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意思是说，“度一切苦厄”是由什么而来？“照见五蕴皆空”。对不对？那只是说，我们解脱所有烦恼是靠什么呢？观照五蕴，那五蕴是什么呢？蕴藏在内在的种种情绪感受。由方向来说、由起因来说是五种。那也就是说如来佛告诉我们说，解脱烦恼挂碍的妙法藏在哪里啊？观照感受！观照感受，不外乎就是这个简单的主题。为什么观照感受可以解脱呢？因为它本无意义，它本无苦乐，你只要看到这个真相，练习得来，就去行，我们就可以得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