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穷者恒穷的因果循环

精华笔记 

喜马拉雅的听众你好，我是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的张军。

近些年来，随着社会分化的加剧，个人奋斗越来越艰难，家庭背景对个人发展前景的影响权重越来越大，阶层固化和社会流动成为热议话题。特别在高考时期和大学毕业季，不经意间就会涉及到阶层固化和社会流动问题。我们当下的中国社会是否已形成了阶层固化？社会流动是否充分？社会流动性与过去相比是大了还是小了？我们今天就来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早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瑞典的经济学家Gunnar Myrdal（纲纳·缪达尔）就分析了穷者恒穷的社会现象。缪达尔教授是发展经济学的先驱人物之一，在1974年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他通过对经济、社会和制度现象的内在依赖性分析，总结出了循环积累因果原理。

循环积累因果原理指的是，从一个动态的社会来看，社会经济各有关因素之间存在着循环积累的因果关系。某一社会经济因素的变化，会引起另一社会经济因素的变化，而后一因素的变化又反过来强化前一因素的变化，从而导致社会经济过程沿着最初的那个因素变化的方向发展，最终形成积累性的循环发展趋势。这种因果发展趋势可能是向上的，也可能向下。理工科背景的同学把这称为正反馈。例如，工人 收入降低，会损害健康，降低工人生产能力，低的生产能力又会使工 资水平降低，生活条件恶化，这就会使工人健康进一步受到损害，使 工人生产能力进一步下降。反之，工人收入增加，则会引起相反的变化。这里，工人收入最初的下降或提高，会引起工人收入进一步的降低或提高。

按照缪达尔的思路，社会经济各因素之间的关系不是趋向均衡，而是以循环的方式运动。他特别强调，不是简单的循环流转，而是具有累积效应的运动，是一种“循环积累因果关系”。

举个例子，缪达尔在他《美国的困境：黑人问题和现代民主》一书中指出，白人对黑人的歧视和黑人物质文化生活水平低下这两个因素互为因果，并不断加强，呈现出循环积累的发展态势，造成黑人问题的日益严重。由于种族歧视，黑人难以享受到平等接受教育的机会，导致了黑人教育水平低下，影响到黑人的就业和竞争能力，缺乏谋生的手段，又造成了黑人生活的贫困化，在此情形下，许多黑人采取偷盗、抢劫等犯罪手段来维持生计。而以这种面目出现的黑人又进一步加深了白人对其的厌恶与歧视。黑人的处境更加艰难。用缪达尔的话形容就是“歧视繁殖了歧视。”

循环积累因果原理应用在区域经济学的分析中，缪达尔提出了扩散效应和回波效应的概念。

扩散效应是说，某一地区由于某种原因（比如交通便利或者享受特殊政策优惠）而创办了许多工业，渐渐形成了一个经济中心。这个经济中心的形成和发展又向周边地区扩散和辐射，因而带动周边地区的经济增长，而这些邻近地区的经济增长又反过来进一步促进中心地区的经济发展，从而形成了一个上升的循环积累过程。比如说，上海对长三角地区以及广州深圳对珠三角地区的经济辐射影响，促使长三角珠三角地区更高水平的发展，从而进入到一个良性的积累循环。

回波效应是说，某一地区的经济中心的形成和发展，由于种种原因会引起其他地区经济的衰落。比如，人才、资金、技术纷纷从落后地区被吸收到经济发达地区，从而使经济发达地区更加发达，而欠发达地区的经济越来越衰落，这就产生了一个下降的循环积累过程。比如说环京津贫困带的出现。
“环京津贫困带”这一概念是在2005年亚洲开发银行资助的一份调查报告首次提出的。具体是指，在北京和天津周围，环绕着河北的3798个贫困村、32个贫困县，年均收入不足625元的272.6万贫困人口。如果以150公里的直线距离计算，与北京接壤的河北省张家口、承德、保定三市就有25个国家级和省级贫困县。“环首都贫困带”，名副其实。

那么，如何解决地区间的发展不平衡呢？缪尔达尔认为，市场机制“这只无形的手”只善于“锦上添花”而不会“雪中送炭”。完全寄希望于市场，对经济运行放任自流，只能是等待积累因果过程自然结束，这会使经济发展停滞。因此，必须借助政府的力量。他建议政府扶弱抑强，来个抽肥补瘦，烫平回波效应，使各地区齐头并进，共同繁荣。

同样的，打破穷者恒穷，也需要制度作保障。比如说年轻人喜欢看的美国职业篮球联赛（简称NBA）。NBA堪称体育产业成功经营的典范，它的体制也成为全球各大体育联赛竞相效仿的对象。在NBA极具个性魅力的体制中，选秀制度是重要的一项内容。选秀制度在NBA诞生的那一年就出现了。在70多年的时间里，尽管选秀制度不断地改变着形式和规模，但有一点一直没有变，那就是对弱队的照顾。简单说就是，在上一个赛季中战绩越差的球队，在选择新秀球员时，越有机会优先进行选择。这不难理解，上赛季的弱队，在优先挑选了高质量的新秀球员后，更有可能在新赛季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最有名的例子是克利夫兰骑士队，这支多年的弱旅在2003年选秀获得有“小皇帝”外号的勒布朗·詹姆斯后，一跃成为NBA总冠军的有力争夺者。NBA有这一选秀制度在，球队之间就没有绝对的强弱之分。一场实力过于悬殊的比赛，不仅观众不愿意观赏，就是场上的球员也提不起精神，一方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一方是陪太子读书，这样的比赛无法制造传奇，不能创造奇迹。

NBA选秀制度与缪达尔的经济学思想，在制度设计中蕴含有极其相似的精神实质。二者都不拘泥于形式上的公平，其倾力构筑的是起点平等，努力寻求的是公平竞争的最终结果。

我们熟知的两千多年封建王朝也是类似的循环积累因果过程。地主土地兼并，越来越多的农民逐渐失去土地，然后爆发社会危机，最后王朝更替。未来我们要推行的房地产税，理论上会起到遏制房地产过度集中到少数人手中的作用。

另外还有一个税种，遗产税。世界上已有100多个国家开征了遗产税，但是各国具体执行的遗产税制度有较大差别。总体来看，遗产税制度大体可以分为三种类型：总遗产税制、分遗产税制和总分遗产税。参考已经实施遗产税国家的经验，不论哪种遗产税，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人生起点不平等问题，促进人生的起点平等。

除了房地产税和遗产税以外，你觉得还有什么方案和措施能够改善穷者恒穷、阶级固化的问题呢？注意，在考虑解决这个问题的同时，也要注意不能刺伤了积极上进的富人的积极性。也就是说，我们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要兼顾效率与公平。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