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逆向选择：经济学家为什么说二手车市场注定失败

精华笔记 

逆向选择本来是保险行业的术语。考虑一大群投保人，他们的健康风险各不一样，有些人患疾病的风险比较低，有些人则比较高。每个人都愿意为自己的健康买一份保险，但是每个人意愿为保险支付的价格是不一样的。健康风险越高的人，越愿意支付更高的保险价格；相反，风险越低的人愿意支付的保险价格也越低。

如果保险公司清楚每个人的健康风险，它就会要求风险高的人支付较高的价格而给风险低的人较低的价格。但保险公司面临的问题在于，它很难知道谁的健康风险更高，谁的健康风险更低。这样一来，它就难以根据个人的健康风险高低实施差别价格，最后，只好根据平均赔付水平来确定保险费。

根据平均赔付水平来确定保险费会产生什么后果呢？显然，风险高的人将乐于购买保险，因为他们将以比其意愿支付价格更低的保险费买到保险；而风险低的人将拒绝购买保险，因为保险费水平高出了其意愿支付价格。结果，保险公司的保险合同全部卖给了高风险的人，保险公司最终的赔付水平，可能就会超过制定保险费时所依据的平均赔付水平。也就是说，由于不了解投保人的健康风险，保险公司吸引到的是其最不愿意吸引的高风险人群；保险公司做出了不利于自己的选择，这就是逆向选择。

今天，逆向选择这个概念早已走出了保险领域。经济和社会生活中，诸多因信息不对称而导致行为主体做出不利于自己的选择之现象，都被归结为逆向选择。逆向选择业已成为现代经济学中的一个基本概念。经济学家早就认识到逆向选择问题会干扰市场的有效运行。但是对其进行正式的理论研究则始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克洛夫。

阿克洛夫考察了这样一个市场。这个市场交易的物品是二手车，存在大量的买家和卖家。卖家知道其待售汽车的质量，但买家则不知道。阿克洛夫假设汽车的质量在0到80之间均匀分布，最差质量水平为0，最高质量水平为80。假定对于打算出售二手车的卖家来说，其愿意出售的最低价格正好是他的车的质量水平，比如一个卖家的二手车质量是60，那只有出价在60以上才能让他把车卖掉。

在这样的市场上，如果买卖双方都知道汽车的质量，则交易是很有效率的。但问题是，买家并不知道汽车的质量。如果他按照二手车的平均质量40来出价40，那么什么人会把车卖给他呢？显然，所有二手车质量高于40的卖家绝对不会出售给他。所以买家能买到的二手车质量最高为40，最低为0，平均质量为20。预测到这一点，买车的人只能出价20。但20的出价会迫使质量在20到40之间的二手车退出市场。这样买主只可能买到质量在0到20之间的车，平均质量为10。如此一来，平均质量和买家支付价格交互持续下降，最终导致市场上任何质量高于0的汽车卖家都退出了市场，买家支付的价格也成为0，即整个市场瘫痪了，或者不存在了。

阿克洛夫的例子代表了逆向选择带来的无效率结果。在这种情况下，市场上只有最低劣的产品横行，而良品没有出路。所以，有不少想买质量高一点的车的买家，将买不到高质量车；而希望出售高质量车的卖家，无法在其意愿最低价格上出售。

好几年前看到一篇报道《旧车市场为何难火》，说的是专家曾预测国内旧车市场将日渐红火，文章引用数据说发达国家新旧车销售比例已达1∶1，而我国人均收入逐年上升，更多的人欲过把车瘾，必将把目光投向旧车市场云云。该文认为，我国旧车市场并不红火，原因有四，即收入尚欠火候，二手车定价不准，售后服务无保证和中介人员乱出手等。

当大家了解到阿克洛夫的理论后，相信对这个问题会有更深刻的认识，并认识到该文章提出原因的合理或不合理成份。从本质上而言，旧车市场难火的原因在于信息问题。买家对于质量不放心，因此只愿支付更低的价格，而更低的价格又进一步将良质车排挤出市场；良质车更少则买家意愿付出的价格就更低；这种恶性循环导致二手车市场将不断萎缩。除非，有某些方式来解决信息问题，使得买家可以避免逆向选择问题，旧车市场才能真正地火起来。

同样的道理还可扩展到旧车市场之外。几乎所有的二手市场都面临信息问题。任何买家都会质疑，如果产品质量的确很好的话，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急于出售二手货呢？比如你今天购买一台新电脑，明天准备转手出售，可能价格都必须便宜一半，因为买家难以相信你的电脑不存在某种严重问题使你在购买的第二天就急于出售。事实上，当买家支付的价格很低，如果你的电脑确实值新电脑的价值，你也就不会出售。所以，二手电脑市场，或者其他二手市场，都存在逆向选择问题而使得市场难火。

读者可能会问，为什么发达国家二手车市场似乎比我国的二手车市场要繁荣一些。答案正在于发达国家有较为成熟的市场制度安排来克服信息不对称所导致的逆向选择问题。比如，发达国家往往有更好的治理交易的法律及其实施保证，形成了更高的信任和注重商誉的社会环境，等等。无论如何，发达国家中市场机制的运行被证明比发展中国家有效得多，因此其交易中面临的信息问题常常能够得到更有效的克服，市场也就更繁荣。

在更一般的意义上，阿克洛夫的理论告诉我们，如果存在信息的不对称，在市场上调整出价要非常谨慎。这是因为当你调整出价时，会改变的不仅仅是所能购买的物品的数量，还有质量。比如说，当一个企业面临财务困难的时候，是否应该考虑削减员工的工资以改善企业的经营利润呢？可能不少企业是这样做的，但是这会带来很大的逆向选择问题。因为企业降低工资会导致高质量的员工就会离开企业。什么样的工资水平吸引什么质量层次的员工，低工资只能吸引低质量的员工。低质量的员工导致生产率更低下，反而可能令企业的生产和经营状况更糟糕。

百年老店沃尔沃斯的倒闭就是这样的例子。沃尔沃斯是美国零售业的巨头，在美国经营了118年，是名正言顺的百年老店。后来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它在1996年宣布破产倒闭。专家们认为它倒闭的原因之一就是为削减开支而大幅削减员工工资，结果导致员工队伍质量越来越差，恶化了经营的困难形势。

我们再来总结一下今天的内容。经济学家认为，二手车市场难以发展的原因不是因为有中间商赚差价，而是因为买卖双方对商品的质量信息的了解是不对称的。由于买方总是按照平均质量出价，拥有高于平均质量的二手车的车主就会退出市场。如此反复，最终导致市场上仅存在最低质量的二手车。而要克服信息不对称，就需要建立良好的信誉机制和信号发送机制，使得买家可以获得关于二手车质量的可靠信息。

思考题：在企业的雇佣中，逆向选择是经常面临的潜在问题。譬如，当企业打出广告许诺固定年薪10万元招募一个经理，就会导致太多年薪不值10万元的人前来应聘。

越是表现出对这份工作很有兴趣的人，就越有可能是在其他地方拿不到10万元年薪的低质量经理。如果他是高质量的经理，那么他就不会表现得非常看重这个招聘。甚至，更有能力，其年薪可以在其他地方拿到超过10万元的经理，根本就不会来企业应聘。

如果你是人力资源部门的经理，你会如何设计招募程序，解决这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