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史15 | 李工真：“日耳曼人要的是阳光下的地盘”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李工真。我们上一堂课讲到了“德意志民族主义的崛起”的课题，今天我们讲“德国为什么要走进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帝国为什么会走进战争呢？要探讨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前面所讲的俾斯麦在创立这个国家之初的那些背景。我们在前面讲到过，俾斯麦要统一德国，他非常地幸运的是，统一德国的行动赶上了一个非常幸运的时间点，这个时间点就是1856年的这个克里米亚战争的这个结局。以至于人们把它称之为“克里米亚效应”。

就是克里米亚战争，我们再简单地回顾。俄罗斯和英、法、撒丁王国、土耳其打了一仗。这仗俄国打败了，退回去了。退回去以后，整个国际局势出现了一种变化，就是俄罗斯退回去搞改革去了，英国被它庞大的殖民帝国的外部事物分散的精力，这样一来，欧洲国家体系当中两个最重要的翼侧大国——俄国和英国，由于他们各自的原因，所以容忍了德国的民族统一。这是我们前面已经讲到过的。

1877年的欧洲，英国漫画将俄国描绘成滔天章鱼，虎视眈眈

但是我们要明白一点，这里边无论是1864年打丹麦的那场战争，还是围绕着德意志世界的普鲁士、奥地利霸权的那场普奥战争——这就是1866年的普奥战争——还是1870-1871年普法战争。围绕着这些战争，在精明的俾斯麦看来，都是必须要达到一个目标的，这个目标就是——在欧洲大陆上要为一个新建立起来的德意志的统一国家，在他建立的过程当中，既不能成为英国的小伙伴也不能成为俄国的小伙伴。

达到了这个目的以后，那么建立起来的这个国家，才可能获得一种外交上完全独立采取行动的而且具有半霸权的强国地位，才可能达到这样的目的。这是俾斯麦要达到的目的。不仅仅是我要把这个国家统一起来，而是统一了以后，我这个国家是有完全的外交自主权的，而且甚至是要有一种半霸权的地位的。

俾斯麦为这个新建立起来的民族国家，做了一种政治设计。这个政治的设计，尽管部分的原因是由于来自社会内部的政治力量的对比和斗争的结局，但也是与当时的国际局势相适应的。这种体制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边，不仅满足了它在内政上维持统治的需要，而且也满足了他在对外政治上维持独立性和半霸权地位的需要。

这是什么呢？就是“半专制主义的德国君主立宪”。德国有宪法，但是它是半专制主义的。这个半专制主义的德意志的君主立宪制采取的是什么呢？采取的是西欧议会民主制的君主制与东欧专制君主制之间的一种中间形式，这个中间的形式也使得这个新统一的德国成为了西欧与东欧政治制度之间的一种过渡形式。

就是俾斯麦设计了一种制度，既接受了西欧国家的某些进步的东西，也接受了东方的某些东西。它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制度，它既有一种拥有国家财政审批权的国会，还有一种公民选举上的具有现代意义的普选权。

因而在当时最重要的欧洲翼侧大国英国看起来，这个制度是与他英国的君主立宪制相当相类似的，所以它有亲切感。但它又不完全是英国的体制，它还保留了一位能够真实地决定首相任免的君主，不是由议会的选举来决定首相的，而是由君主来指派一个人来做首相的。

英德政体比较

所以这个首相组成的内阁班子是不需要向议会负责的。还有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只效忠于君主，不效忠于国会。这种搞法是什么呢？是沙皇俄国的体制。所以这种搞法在另外一个欧洲的政治的主要角色沙皇俄国看起来，又是与自己的东方专制主义制度有着极大的相似性的。所以我们说这种政治统治体制，让两边都感觉到有点亲切感。

尽管在这个时代里边，我们说政治体制与意识形态的问题，还远远没有像20世纪的国际政治当中那样，具有如此的鲜明性和对抗性。但是这一种政治体制的设计，对于英俄两国最初接受这个在中欧出现的独立的德意志统一国家来说，那是具有重大的意义的。

为什么人家不来干涉你，允许你存在，觉得你建立的这个新国家有点像我的。两边，俄国和英国都觉得你建立的这个制度是像我的，所以我才接受你，我承认你这个国家愿意存在，我可以允许你存在下去，这是很重要的。而这一点恰恰给这个由俾斯麦统一的德国留下了在对外政策上采取独立行动的余地，这是非常高明的一个设计。

俾斯麦他同时看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欧洲的权力均势的格局，对这个新的民族统一国家组合上的特别要求。它的欧洲中间地理位置使它有着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得多的邻国。一旦当这些邻国感到他们将会处在一个力量过于强大的民族帝国的压力之下的时候，它们就会防范于未然地事先联合起来，首先向它发起攻击。那么不仅德意志的统一是不能成功的，而且即使他实现了它暂时的统一，也会由于它所处于的欧洲中间位置，而自然地处于包围之中，成为众矢之的而朝夕不保。

这是俾斯麦考虑到的。为什么要采取小德意志方案，而不采取大德意志方案呢？主要是这个力量太强大了，太强大的德国别人会担心，人家就不干，在你建立起来过程当中，人家就会来干涉你，即使你把它建立起来了以后，你这个国家又处在中间的状态当中，也就两线作战吧。这样的国家是没有办法长期存在下去的。

所以这是非常有意义的，所以俾斯麦就没有采取所有讲德语的德意志人都包括在一个大集体当中的大德意志方案，而是采取了一种小德意志方案，就是排除奥地利。

他所建立起来的民族的统一的国家，也是一个没有真正地彻底实现文化民族统一理想的民族国家。那这个民族国家它具有什么样的现代性呢？它的现代性就表现在对一个新民族的塑造。这一个新的民族是并不包括所有讲德语的日耳曼人的，当然也就不包括奥地利人。

1890年以前，那是俾斯麦当政的那段时间里边，德意志帝国在欧洲是玩得很转的。他向欧洲始终坚持这一点，德国人的领土野心已经得到了全面的满足，我们不会再去想别的领土。俾斯麦在殖民主义大发展的时代里面，俾斯麦在位的时候，甚至禁止德国人出去抢殖民地，为了表明德国我们的领土野心就已经满足了。所以德国后来弄得几块小小的殖民地，那都是威廉时代的事情，不是俾斯麦时代，俾斯麦始终告诫德国人，千万不要出去扩张领土。

1884年柏林会议，俾斯麦主持欧洲列强瓜分非洲

那么1890年俾斯麦首相任期结束，这个时候已经表明德国的种种变化，社会发展太快了。也就是说德意志社会内部和外部的现代化的进程的压力，已经使得一种固定化的国家政治模式和对外政策受到了严峻的挑战。这个挑战应该说首先是由于这个体制自身的成就和它的缺陷带来的。

为什么是这样讲呢？它很有成就，它的成就就是它的工业化跳跃式的发展，这个时候德国的GDP已经超过了英法两国的总和。德国这个时候是世界老二了，世界老大是英国，那是在政治意义上来讲的。美国在那个时候还没有进入到欧洲来，在欧洲的这个舞台上面，德国是直接地向英国的霸权提出挑战的国家。那么挑战的一个最重要的基础就是什么呢？就它的经济实力的大增，甚至已经超过英国。英国和法国两个国家的GDP加起来都没有德国多，德国的效率是最高的。

但是这样一个发展本身也伴随着德国的两极分化，内部阶段矛盾利益集团的斗争非常尖锐。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体制自身的名堂，为什么？因为这个政治，民众的选举不能决定内阁，它不是民主制度，是半专制制度。所以这个社会多元化的挑战加剧了，同时，向外扩张的思潮已经开始起来了，就是我们前面讲的民族主义的浪潮开始兴起，形成了相当大的压力。这样一来，欧洲权力的旧体系已经越来越容纳不下这个现代化民族强国的国际能量了。

在这个国际舞台上，这简直就成为了一个规律，这个德国已经发展到世界老二的这个水平的时候，那当然他很自信，人在快速的崛。你说这个国家一天到晚说我不想做老大，鬼都不信，连自己都不信，是不是？而德国是非常张扬的，认为自己是欧洲最伟大的民族，能够取得这样辉煌的经济成就，证明了自己是种族的优越，日耳曼种族优越论这个时候上来了。而且这个做老大的英国是非常紧张的，因为在国际政治当中，老大要干什么事呢，老大什么事都不干的，老大就是他永远都在干一件事情，就是永远联合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来害老二。我们可以用这样的一个比喻去理解，为什么在20世纪之初会结成两大军事集团，尤其是协约国的集团，这个协约国的集团，实际上就是为了对付德国的。

一战前，欧洲两大军事集团。橄榄色为德意志帝国、奥匈帝国和意大利形成的同盟国，绿色为英国、法国、俄罗斯帝国为首的协约国

所以，统一的德国它的发展成就是与它所受到的内外压力，还有它的野心都是成正比的，也是与它所面临的危险性成正比的，它发展得越好，反对它的就越多，于是大家就来围攻它，于是我们看到这种对能量的喷发进行限制和反限制的国际斗争就打响了。

德国人认为你们抢了那么多的地盘，我也可以抢，是吧？就是我们所说通常说的这个时期的西方的工业化国家都是扩张型的国家，没有一个是规规矩矩地守着自己的疆界里面的。我们可以看到美国从十三州大西洋沿岸一直扩张向西，扩展到了太平洋；俄罗斯向东从彼得堡、莫斯科一直向东向东搞到了中国的海参崴；然后法兰西要把非洲变成法国的殖民地，同时还要把越南东南亚变成法国的殖民地；而英国那更厉害了，他搞了一个全球的太阳国。

德国人就认为你们都在扩张，为什么我不能扩张呢。所以他们就不愿意再去信守俾斯麦告诫德国人不要在外边去抢殖民地、去扩张领土野心的这样的一个想法，他们就在反对这个俾斯麦的战略。

那么这个里边德国人认为如果要是当别的国家在那抢地盘的时候，我们不抢，我们就等于自动宣布了自己的无所作为。所以他要出去抢，这个时候的民族主义的浪潮起来，也在推动的这样一个对外扩张的势头，这是非常的危险的。到了这个境地，这时候就非常危险。

1914年的殖民帝国，【图例】第一行：英、德、荷、美，第二行：法、比、丹、日，第三行：葡、意、西、独立国家……

德国人没有看到的是什么呢？是的，大家都在破坏体系，都在破坏100年以前的维也纳体系。但是那些国家那些列强，他们只是在体系的边缘上搞破坏，而德国要想破坏这个体系，就只有中心开花，就在欧洲文明的发祥地，欧洲地理的正当中来搞扩张。所以德国就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说人人都在外面搞扩张，但是唯独德国成为了最打眼的侵略者。大家就利用这个机会，在这场国所谓的国际斗争当中，来打击德国这个经济上的暴发户。

所以在这场抑制和反抑制的国际斗争当中，德国走上了世界政治的道路。这个世界政治的道路就是由威廉皇帝（威廉二世）宣扬的德国走世界政治的道路：“我们日耳曼人不能满足于蔚蓝色的天空，不能满足于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我们日耳曼人要的是阳光下的地盘”，这就公开地在国际舞台上公开地叫嚣要扩张。

这样一个统一的德国在走向世界政治的道路上，如果它既不去谋求于英国、也不去谋求与俄国的同盟保证的话，那么它将会受到两线战争的威胁。这就是我们可以看到，1900年以后，这个英、法、俄他们开始组成一个协约国的集团，德国也在组成自己的集团。那么在拉拢盟友的斗争当中，我们可以看到法国是它建国之初就立下的一个世仇。它就是打败了法国以后跑到法国的凡尔赛宫去宣布德帝国的成立的，所以法国肯定是德国的敌人。俄国和英国也搞到了自己对立面上，一个德国就得去面对三个大国了。

1914年俄国海报，最上方写着“协约”，右边的Britannia（英国）与左边的Marianne（法国）游移不定地看着中间坚定不移的俄罗斯母亲，希望她领导她们走进即将到来的战争。

为什么他不去争取和英国和俄国的同盟呢？因为如果这个帝国选择英国和俄国的任何一方来作为自己的盟友的话，它就会成为这两个翼侧大国之间一个的小伙伴。做小伙伴有什么不好的，他就得放弃他要成为帝国主义世界中的世界大国的梦想。你要做人家的小伙伴，你就别想你的梦。所以威廉时代的德意志的领导层对这两种选择都是排斥的，因为他们要走世界大国的道路。

但他们的选择是什么呢？是他们选择的恰恰是俾斯麦立国之初最先抛弃的那个选择。他们选择了另外一个由讲德语的日耳曼人统治的多民族国家——奥匈帝国。奥匈帝国当初就是俾斯麦开除出去的那伙人，把它作为政治的盟友。在这里，民族文化的亲缘性发生了作用。它不仅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提供了一个根本性的前提，我们大家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是由于德国奥地利结盟，而奥地利的王太子被刺杀。德国就要考虑了，奥地利已经走进战争了，你走不走进战争，你不走进战争的话，你等于撕毁和奥地利的盟约。

不过，奥地利这样一个弱国是没有办法打得赢俄国的，那将来奥地利完蛋了以后，那最后所有的国家都没了，都是他们那边的，只有你一个人孤军作战了。所以德国人就想了如果趁着奥地利还在的时候，我走进战争可能还有赢的可能，这当然是一场战争冒险了。我们就可以看到这个问题就在这里了。

德奥同盟

所以我们说和奥匈帝国结盟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为德国走进战争提供了一个根本性的前提。而且也使得历次欧洲战争当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现代民族的对抗性表现出来了。为什么呢？它暗示了一种大德意志的联盟合作。那就是所有的讲德语的人形成了一条战线。这个第一次世界大战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就在这里了。德国人也拉了几个盟友，拉了谁呢？拉了这个奥地利、意大利，而意大利没有真正地进入战争，实际上最后是倒戈，根本就没加入没跟他们并肩作战，在最后一刻还背叛了他们。实际上这场战争就是德意志人的世界和外部世界的战争。这是一种现代民族的对抗形式，已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当中表现出来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俾斯麦真是一个具有政治远见的巨人，但他又仅仅只是一位在命运的逼迫下提心吊胆的巨人。尽管在他的任期内，他以不屈不饶的意志压倒了他所遇见的噩运，但是他的后继者的手中，这个统一的德国被走进了一场无边的赌博之中。这场无边的赌博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所带来的一连串的德国后来的悲剧性的结局。

所以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德国是怎么走进战争，为什么它要走进战争的？实际上它是和政治体制的设计和国际局势是紧密相关的。不了解这种格局局势的奥妙，不了解俾斯麦当初费尽心思要设计这样的一种制度的原因，我们就无法理解德国为什么最后又走进了这场战争。这就是我们今天授课的内容。那么德帝国这个时代我们就讲完了，下一堂课我们就会讲到战后的魏玛共和国时代的历史。好，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