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一席谈：书法篇之王羲之 03 王羲之的书法成就

王羲之的字，他也不是凭空的，他也继承了古人的、前人的优秀的传统。

第一个要讲的人呢，就是钟繇。钟繇是三国的时候一个重要的人物。大家知道有个名人叫蔡文姬，蔡文姬的父亲呢，叫蔡邕，是当时汉朝、三国的时候大书法家，公认的书法家。钟繇是蔡邕的书法的传人。钟繇主要的体，是楷书。当然也有隶书和行书。最为时人所重的，是他的楷书。钟繇的《宣示帖》到现在为止也是我们练习书法重要的一个字帖。钟繇是王羲之吸取（营养）的一个人。

第二个人就是张芝，张芝是擅长书法中的章草，当时有“草圣”之称。

第三个就是卫瓘，当时河东卫氏（河东就是现在的山西）是一个大家族，他们的书法四代传人。在张芝的基础上，创造了一种介乎于行草之间的这么一种草稿书，这是卫瓘的。卫瓘也是卫夫人的家人。

第四个人就是索靖，这个人善章草，传东汉张芝之法，其书险峻坚劲。当时的人们评“卫瓘得伯英之筋，索靖得伯英之肉”。这是四个人。

还有一个就是卫夫人。卫夫人也是卫氏家族的一员，是王羲之的姨母。当时人称卫夫人的字“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沼浮霞”，就说卫夫人的字非常的美丽、非常的漂亮。

王羲之的字是跟这五个人关系重大。

王羲之不是九岁跟卫夫人那学吗，等他成年之后就游名山大川，见到了李斯，见到了北碑，很多著名的碑帖，他就转易多师，就把以前的所学进行了一番改造，王羲之的字不单纯是刚才说的这五个人。

我们下边的讲的部分就是王羲之的书法成就。第一个成就就是创立了新体。

王羲之的字不仅是写得漂亮，他还创立了新体。所谓创立新体，就是在王羲之字之前，那字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们可以看这几个：《爨宝子（碑）》，这是一个非常非常有名的字帖。这个就是在王羲之之前的字是写成这样的，就是说隶书已经不是隶书了，燕尾已经变形了。但是还不是楷书这种样子。我们大家知道，中国的书法呢，是一开始有甲骨文，后边秦始皇统一文字变成小篆，汉代的时候兴起了隶书。隶书向楷书转变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这几个字，这边刚才看到的《爨宝子碑》，这个是《郛休碑》、这个是《郑长酋碑》。这些，你可以看到，就不是隶书了。但是呢，又不是楷书。我们回过头再来和王羲之的《黄庭经》来比较，你就能看出来，王羲之的字是一种新体。大家知道，我们上千年的文字，真正具有变革意义的没有几次。

一次就是李斯，就是小篆。一次就是隶书，据说是程邈创立的。再一次，就是王羲之创立的楷书、行草、今草。

这里面，顺便说一下，有人就觉得练字必须得先练楷书，然后呢再练行书，再练草书。甚至有的领导说，你楷书都写不好呢，你就写草书，这不是不会走路就跑吗？不尽然。

字的变化，它是从隶书、慢慢地，隶书写，它很规整，写的时候很累、很慢，隶书要是写快了，怎么办呢？就变成章草了。隶书的变体是章草。章草的变体是今草。章草在发展出今草的同时，发展出了楷书和行草。章草一下变成了今草、章草、楷书。不是从楷书变成的行书、今草。这个是多数人有这个误解的。所以说“你所不知道的王羲之”，可能我这一点是我要强调的。这个，很多书法史，在这一点上没有交代清楚，以至于闹出笑话。这儿笑话很多，后边我还会讲到。就关于兰亭真假的这个问题上，也是有人没有闹清楚，楷书不是从隶书直接变的，它是通过章草变的。你看隶书都有一个特点，隶书是横的结构，是扁平的，扁平的结构，而且有燕尾。要想把它写快了，怎么办呀？一定要把燕尾变成往下垂的，往下走，那么往下走的话，字形就变长了。这样的话，才变成了草书。也就变成了楷书。

第二个就是创作了不朽的篇章——就是兰亭序。刚才我们讲了，王羲之51岁的时候，正当壮年的时候，邀请了40多个人，当时都是名人呀，其中有后来是宰相的谢安，还有当时著名的名士。大家曲水流觞，就是每个人跟前有一个流水，用一种杯子飘在水上，杯子盛着酒，飘在水上。那个杯子停在你哪儿，你就要作诗，做不上来怎么样呢？罚酒。据说谢安喝得最多。这个官儿最大的、写诗最差，喝的酒最多。大家就公推由王羲之来作序，就是把这些诗都收集起来，《兰亭诗》。那么这做的序，就是《兰亭集序》，就是王羲之做的这个序。

这幅字，行云流水、潇洒飘逸、风骨清丽、点画遒劲、疏密有致、浑然天成。王羲之也是喝醉酒写的这幅字，酒醒了之后，写不成了。写了上百遍，都写不成这样。所以一副好的书法作品，即便是大书法家，也不是随时可以创作的。他必须得情绪达到一定的点，才能做到这一点。

大家再仔细看这幅字，有的行是比较疏的，有的行是比较密的，但是呢，整体看下来，整体感非常美，超过任何一副绘画。里边的涂改，以至于我们觉得也是它的有机组成部分，后来我们在临这个兰亭的时候，基本上都要把这个涂改都要临下来，所以很有意思，就是不临下来没有他这个味儿了。所以要故意写错，然后在它上边再改。这是王羲之的不朽的篇章。

再一个我们要讲王羲之他锚定了千古书法美的标准。

王羲之的兰亭，28行，324个字，其中有20个“之”字。这20个“之”字呢，你们可以看，没有一个重样的，甚至差别很大。有的是撇的很长，有的非常短促，有的是肩尾，有的是竖尾。我想咱们就是坐在这儿凭空地空想，也想不出有这么多的”之“。那么有人就会说：“我们是不是把这二十个之字都模仿了，我们就能写得好了呢？”（回答是：）“不是。”写行草的人呀，你写多了就会有一种体会：这个字出现的时候，该是哪一个“之”，是鬼使神差，不是你事先想好的。他就到那个境界了，自然就是那个“之”，就不是这个“之”。你不是把这二十个你都揣在心里边，一个一个用，那不是那个用法。他是自然而然出来的二十个“之”字。《兰亭（集序）》还有“不”字，有七个，也都不一样。这里边就很多了。《兰亭》如果我们细讲起来，可能专门讲一讲都是可以的。这对于爱好书法的人呀，真是爱不释手。

王羲之的书法贡献，还讲到锚定了千古书法美的标准。

首先是质与妍。质，一般的来说，是和古雅相连的。我们讲书法的质和妍，到现在为止也是一个评判标准。就是你的字越像古的字，就越质朴。越像现在的字，就越妍丽。对于王羲之来说，他的质主要指的是隶书。隶书的那个质。妍就是流畅。对我们现代人来说呢，也是如此。就是你的字有没有朴质，就是你有没有古代的人的风气。同时，现代人的流利，你有没有。孙过庭在《书谱》里边讲，一代一代的才能在质的方面发生变化。就是说每一个朝代都会有自己流行的那种字。最难能（可贵的）是你的字很古，但是不违背时代。是今人所认识的、但是又没有今人的流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是孔子的一句话。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呢，如果胜于质则淤，质胜于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是他书法标准的第一个，就是质与妍。

第二个呢，法与韵。法，就是书法的法，法度，韵就是韵律的韵。王羲之自己说如果你的平直都是横是平的，竖是直的，形状像算盘珠一样，“上下方正，便不是书，但得点画而已”。这是王羲之推崇的。就是说你的字不能简单的横平竖直，不能是方方正正，王羲之讲究“意在笔先”，就是你这个字，要想写什么样，你没写之前先心里边就有一个模子了，意在笔先，所以呢，他的法和韵呢，是一个结合度，就是一定有书法的法度，但同时呢，又有书法的韵律。这两者之间是有一个最佳比的，叫“法与韵”。

然后呢，就是“刚与柔”，就是字的刚健与柔美，也是有一个结合的。有的人的字太美，以至于失去了刚健；有的人的字过于刚健，没有柔美。这都是不行的。

再有就是“骨与肉”。骨骼与丰满的程度。

王羲之的字，实际上，骨骼是非常骨感的，王羲之说善书的人字是多骨的，”不善笔力者多肉“。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写字，写字的时候你就想一想王羲之的话。“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墨猪就是你这个没什么骨头、全是墨。这个就相当于一个猪。有的人一看都是墨猪，都是拿墨堆的。“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这是王羲之讲的“骨与肉”。

再有呢，就是“奇与正”，就是说这个字呀，一定要有斜有正，你看王羲之这个字啊，永和九年，他的字是不正的。你像后面这个“余”、“山”都是有斜度的。要有大有小，你看他的字，“癸丑”这两个字多小多紧呀，“暮春”又拉开了。所以呢，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用笔不得使齐平大小一等。

再有呢，就是“中锋与侧锋”，这个也是一个比例关系。叫做中锋取势，侧锋取妍。有的人叫笔笔中锋，这似乎是很合规矩，但是呢，不漂亮。侧锋取妍，中锋取势。如果有的人笔笔侧锋，就显得有点歪，而且显得缺乏一种正气。中锋和侧锋这两者一定要有一个恰当的比例。实际上书法里有一误，就是笔笔中锋。这话呢，实际上是误导。中锋我们讲笔尖始终在中间，这叫中锋，如果笔笔是中锋的话，这字写出来不好看。从王羲之《兰亭》里边你可以看出来，侧锋取妍。这是一个比例。

再一个比例就是疏与密。就是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疏，疏则似溺水之禽，就像那个鸟掉到水里边一样，也不好看。

再有就是疾与徐，就是快与慢，这个也有讲究。王羲之曾经说过，每书欲十迟五急，就是你有十分的迟、有五分的急；十曲五直，十藏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谓书。

王羲之还说书法好比一场鏖战。纸，相当于阵。笔者，刀也。墨者，铠甲。砚者，是城池。心意是将军。本领是副将。结构是谋略。出入者，号令也。屈杀（应为屈折）者杀戮也。把笔法创作比喻成一场战争。

所以，最终总结起来呢，王羲之呢给我们确立了中和之美，这样一个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