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一席谈：书法篇之王羲之 04 伟大的兰亭

下面我们就讲伟大的兰亭。《兰亭序》刚才我们讲过，是一个历史的奇迹，以至于王羲之本人要想再现，都已经很困难了。那么兰亭到底有多神奇呢？

唐太宗李世民特别喜欢王羲之的字，然后用重金收购《兰亭》。唐太宗知道有这幅字，但是呢，不知道在哪里。实际上呢，是王羲之的后人呢，一个和尚，叫智勇，是在他手里。他是王羲之的后代。他去世之后呢，给了他的弟子叫辩才。辩才和尚把这个东西视作自己的生命，（给）藏起来了。唐太宗几次去找他要这个字，他都装傻，说没有啊，我没见过这个字呀，当时有一个御史姓萧的，萧御史就说他有办法。他于是就化妆成了一个文人，就到辩才和尚的寺里边去跟他聊天。先认识，变成熟人；变成熟人之后呢，就多次去吧。

有一次去就说：“我手里边有王羲之的字。”辩才说：“你有什么字呀？”他就拿出来几幅假冒的。辩才到底还是比较心机少，他说：“你这不行。”后来萧御史就说：“那你有什么字吗？”（辩才说：）“我这儿才有真的呢！”就把这个《兰亭》给拿出来了。拿出来之后呢，这个萧御史就知道了，知道之后，就突然变成官方的这个身份，把他的字给要走了。所以就要到唐太宗那里去了。

唐太宗拿到了《兰亭》之后，爱不释手，每天都要临，每天都要看，就不离手。他为了让别人也看见，就让他手下的书法家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等等，还有一些专门临摹的那些人，就临摹了几十幅。把这些字送给他认为最亲近的人和立了功的人。就给你这摹本，来看这个字。

唐太宗，等到他去世的时候，就把他的字给陪葬，殉葬了，埋到坟墓里边去了。所以现在呢，我们都见不到《兰亭》了。《兰亭》真迹随唐太宗入葬了。

那么我们现在见到的《兰亭》是有这么几家：一个是冯承素的《兰亭》，一个是虞世南的、褚遂良的、欧阳询的，还有一个黄绢本。

虞世南呢，和欧阳询呀，他们两个都是早就成名的书法家，名气已经很大，唐太宗就让他们来临写这个字，实际上他们都是顶级书法家来模仿的、来临摹的。那么对照着这个冯承素的字，我们就可以看到，虞世南就得其风韵。虞世南这个字，跟冯承素这个比起来，得其风韵。褚遂良呢，叫得其魂魄。欧阳询呢，是得其风骨。但是呢，虞世南的字啊，他没有冯承素那个字的凛凛骨感，他的字呢，华顺有余，力道不够。你可以明显地看得到，他那个字的骨感不够。

褚遂良呢，有两个本都是褚遂良的；这个黄绢本也是褚遂良的。一个失之于纤弱，你看他第三幅字，就是非常弱，他的“永和九年”跟冯承素这个比缺乏风采。他这个另外的本呢，还把崇山峻岭的岭字，还人为地加上一个山字头。当然，崇山峻岭的岭，应该有山字头。但是王羲之没写山字头。褚遂良加了个山字头，一看就是加上去的，一看就不和谐。

定武本据说是欧阳询的摹本，骨骼、风采上都应该比虞世南和褚遂良的更好一些。所以定武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书法界视之为最珍贵的宝物。因为像这个虞世南、褚遂良、冯承素的字呀，咱们现在是看见了，咱们要早生一百年，是看不见的，因为这些东西呀，都是放在内府的，咱们一般人根本看不见的。我们能看见的是什么呢？是定武本。定武本是欧阳询的字之后呢，变成碑了。变成碑之后，你就可以拓下来，你就可以学。所以一百多年前，人们所说的学《兰亭》，最珍贵的就是你得到定武本。定武本那个原始（版本），也早就没有了。它的拓本也是很讲究的，有一个叫独孤本，那就是非常好的版本了。

但是这里边我们就看到，其实最好看的还是冯承素的这个本。冯承素，其实他的名气没有这几个书法家大，他只是宫廷里边一个专业的写手，就是专门写的。但是呢，他是怎么写的呢？是双钩。就把这个字用这个阳光透下来之后呀，双钩，勾勒之后用墨描上去的。那照说呢，应该这个不如这几位大书法家的神韵。可是就是因为《兰亭》它实在是比例太好了，我们现在看到最漂亮的还是冯承素的字。也就是说，最接近原貌的字，是最好的。那么就可见这真本我们要见到的时候，不定给我们多大的惊讶呀。就是这个双钩的字是最好的。

通过《兰亭》的这种美呀，我们应该认识到，书法的美是客观的。它是客观存在的。并不是说我说它好它就好，我说它不好它就不好。不是这样的。它是有一个客观的存在的。如果你能接近于这个标准，你的字也会更多的人喜欢。这不是一个人一个看法，不是说百人百看法，不是这样的。其实呢，就像人长得美不美，也是有客观标准的，否则的话，何来选美呢？是有美的标准的。只不过我们每个人离这个美的标准有远有近，你像《兰亭》，它很奇妙，就是说你说他这个字漂亮吧？确实很漂亮，可是你仔细看他那个字的骨感，很强，就是他全是骨头。可是你说他这种凛凛的风骨呢，你看上去又很秀丽。所以这个是很难得的。

清朝的皇帝呢，也非常喜欢王羲之的字。乾隆皇帝呢，他就是把这个《兰亭》的这几个（版本）冯承素的、虞世南的、褚遂良的，都刻在柱子上，然后又把柳宗元的兰亭诗，柳公权的兰亭诗都刻在柱子上。其中有一个叫兰亭八柱，原来是在圆明园，目前是在中山公园，如果大家有时间，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到中山公园去看。就那个“景自天成”那个亭子里边就有兰亭八柱。其中刚才咱们讲的有三幅在里边。

这里边我们再讲一个公案。就是《兰亭》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讲了半天，作为我来说，是非常崇拜《兰亭》的。但是呢，我们也不得不讲，咱们国家著名的一个学者，郭沫若，他呢就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兰亭是假本》，《兰亭真伪》。他说《兰亭》是假的。他也用了大量的证据，因为大家知道，郭沫若也是有学问的人嘛，他有大量的证据证明《兰亭》不是真的，为什么这么说呢？他是说王羲之当年，跟王羲之同朝代的人写的字，特别是王羲之的一个堂弟写的字，跟《兰亭》不是一个体。他就说这是第一。第二呢，《兰亭序》这篇文章他说写得很突兀，就是本来写得好好的，大家念过《兰亭》，都知道，

他说怎么你写着、写着就变成伤心了？所以他认为，这文也是假的。这是郭沫若。郭沫若当时地位很高呀，郭沫若是副委员长，但是还是有很多人不服，特别是一些老的书法家和老的文人。就说，不能这样，不能你一言堂。有一个叫高二适先生，江苏人。高二适先生是一个文史馆馆员，他就提出来说《兰亭》是真的。他说，这么多年的文人、雅士眼睛不会是假的。特别是王羲之是创立一个文体，既然是创立，那就不可能当时所有的人的字写得都跟他的一样。就好像你创新一个东西，你创新一个东西，前边没有啊，那怎么叫创新呢？所以这个就是第一点驳斥。就是创新。第二点驳斥呢，这个文呢，本身呢，古人就是这样，就是乐极生悲，先是高兴，包括很多文都是，先写宇宙、天地之美，最后讲到自己人生苦短，然后感慨，这是很正常的呀。所以就是说，高二适先生说这个字是真的。这个官司呢，不是个简单的官司。高二适先生，虽然是一个雅士，但是他的地位呢，没有这么高，离郭沫若呢，还差得很远。他就把这个字转交给了章士钊先生。章士钊先生是当过毛主席的老师的，是当年资助过毛主席留法两万块大洋的，那是有身份的人。章士钊就把高二适先生的书信给了毛主席。毛泽东看了之后，有个批示，这个批示就讲了说：“笔墨官司，有比没有好。”这个是很重要的一个批示。这是典型的笔墨官司。笔墨官司，有比没有好。于是，《光明日报》才把高二适先生这篇文章给登出来了。就是说，《兰亭》是真的。所以当时一时间书法界就比较活跃了。登了很多正面反面的文章。后来章士钊先生自己也忍无可忍，最后就写了一篇东西，也要让光明日报发表。光明日报本来都排版了，后来章士钊先生让秘书打电话说，先不发。听说康生支持郭沫若，后来毛主席的态度私下也有点儿转变。可见康生的力量，当时还是很强的。后来章士钊就说不发了。这个呢，是在文革前。所以到文革就没有这件事了。这就是《兰亭》真假还是有争议的。到现在可能也还是有争议。我本人是坚定地支持真的《兰亭》。如果是假的话，确实我们一千多年文人所临摹的东西全都是假的，我认为是不可思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