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史04 | 李工真：老贵族的黄金时代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李工真。我们在上堂课结束的时候，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在新兴工业化世界的冲击面前，为什么在德意志的空间里边，唯有勃兰登堡普鲁士这个刻有农业经济烙印的勃兰登堡普鲁士的王国，能够建立起强大的中央集权制？为什么普鲁士的容克贵族在一个向在新社会过渡的转折时期里面，不仅保住自己过去的统治地位，而且还将这种统治地位带进了新的时代，并在这个新的时代里创造出一种工业世界的发展新模式呢？关于这些问题，也就是大家关心的问题，就是我们今天想要去回答的。

总结一句话来说，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在德意志的空间里边，唯有勃兰登堡普鲁士的容克贵族参与了对欧洲大陆西北角上的新兴世界的孕育过程，也就是说他们参与了这个工业世界的经济大循环，跟上了商品经济的世界发展的大潮。

不过普鲁士的容克贵族并不是用手工业产品来加入这场经济大循环的，他们恰恰用的是农产品。农业产品同样是可以作为商品来加入到新兴的工业世界当中去的。要了解这一点，我们又有必要去回顾前面所讲到的中央到边缘的转折问题上面来。

在十五、十六世纪以前，我们前面讲到过，欧洲的那些中心城市，奥格斯堡、纽伦堡、科隆这些古老的城市，它们是欧洲发展的中心。而很多地区是作为边缘地带的功能而出现的，比如说伊比利亚半岛、不列颠群岛，不过我们不要忘记了还有波罗的海沿岸地区，这些地区过去都是边缘地带。不过普鲁士它也处在这个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在16世纪以前已经出现了一批向中心城市提供粮食供应的这种粮食供应商。

那么我们所说的15世纪以后，1453年以后，这个殖民贸易开展以来，中心发生了西移。在发生西移的过程当中，中心的这个工商业城市开始衰落下去了，而边缘开始发展起来了。不过我们也不要忘记了，对勃兰登堡普鲁士来说，对于这个处于波罗的海沿岸地区周边的地区来说，实际上这个移动对它们是有利的。

易北河（红线）与波罗的海（右上角）

为什么呢？因为过去勃兰登堡普鲁士他们如果要是要进行粮食贸易的话，是必须要通过多如牛毛的诸侯国的重重的关卡才能到达目的地的，这样就把豆腐盘成了肉价钱。所以今天这个变化是什么呢？变化就是他们现在只需要利用那条波罗的海沿岸的北德黄金海岸线，以及日新月异的航海技术，就能够把易北河以东的农业地区的盈余的粮食与欧亚大陆西北角上那个正在兴起的新生工业世界联系起来。

你要问这个原因的话，我们就要去追溯近代时代以来的荷兰和英国这些国家，他们的近代工业悄然兴起，那么这些荷兰和英国又因为工商业的繁荣而逐渐地把经济的重心就转向了工业，从农业转向工业这样的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它们就由粮食的出口国变成了粮食的进口国。因为他们通过圈地运动，把大量的农田良田变成了牧场，然后或者像荷兰那样拿去种经济作物，他们宁愿种蔬菜、种鲜花，也不去种粮食，因为这些经济作物能够卖到更多的钱。所以它们就由农业的粮食的原来的出口国变成了必须要依靠粮食进口了。

所以普鲁士的容克贵族就抓住了这个时机，利用这条辽阔的海岸线，利用日新月异的航海技术，把易北河以东的盈余的粮食就不断地输入到这个工业世界里边去，而且赚了大钱。这就是我们可以看得到的，这是其它的德意志的、身处在中欧内陆地区的那些诸侯国的贵族们想干而干不成的事，也是后来在法国大革命当中被推翻的那些法兰西的贵族他们当年想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如果你要说普鲁士的重商主义，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的话，那么用一句话就能加以概括：我们把它称之为商农并举。这是一种商农并举的形式。而其它的国家都没有采用这样的形态。尤其值得注意的就是这种商农并举的方式，使得普鲁士的自给自足，以农为本的过去的那种农本经济，那种封建型的农本经济，开始朝自己的相反的方向转化。

由于能够通过海外的粮食贸易赚取货币，这个事业是有利可图的。所以为了能够将更多的粮食盈余都投入到这场划得来的买卖当中去，所以普鲁士的容克贵族，他们就开始不断的扩大自己的自营地，扩大面积。所以这样一来就逐渐地将自己的农庄就变成了农业的企业。本来是封建型的农业的农庄，自给自足的这种封建农业经济的那种农庄，就变成了一种为了进行商品交换的农业企业。从容克贵族过去的那种仅靠坐收地租而致富的土地贵族，他们逐步变成了经营粮食产品的农业企业家。在这一过程当中，我们就已经能够找到普鲁士农业资本主义发展的起点了。

当然由于普鲁士的容克贵族他们是能够比过去更好地来发展他们的粮食贸易的，而且能够在这个新兴的工业化的世界的经济结构当中，始终能够发挥他们固有的功能。他们始终充当了粮食供应商的这个角色。而且开展得非常的顺利，钱赚得越来越多。这样一来，他们自然也就无需去对旧有的封建生产关系来进行一场彻底的改造。生产关系的改造都是被迫的，而他们开展得很顺利。

所以普鲁士就发生了一个现象——重新恢复到农奴制的这个水平上。我们称这个现象为“再版农奴制”。为什么叫再版农奴制呢？因为本来封建生产关系到这个阶段已经松散了，但由于容克贵族要搞粮食贸易，参加的商品经济活动有利可图，所以他们要扩大赚钱的资源，更加充分的来压榨农民，于是就出现向农奴制回归的现象，我们称此为“再版农奴制”。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利用“父长制”的传统关系，加强对农民的控制。庄园主就是父亲，你们这些庄民们就是我的子民一样的，他是站在这样的一个统治层的这个最上端的。他就利用父长制的关系来对付那些依附于他的农民。那么他们的办法是什么办法呢？就是能够通过对一般农民的负担的加减，加减的权利是掌握在这个贵族的手里的，这样来制造不同的农民之间不同的负担。由于农民你的负担和我的负担不一样，所以我们两者就很难建立起一个利益的共同体。这是利用父长制来离间农民的一种统治手段。

另外一点我们还可以看到，还有农民的那种世袭的臣服性，还有那种我们所了解到的那种人身依附关系，还有农奴们要向主人们提交的实物地租，这些东西都是可以进入到粮食贸易当中去的，都可以成为容克贵族的赚钱手段。

总而言之，农民在承担着这场商品经济的代价，而容克贵族庄园主们他们就在巩固他们的经济基础。这样的一种在经济上的暴发户——由于他们参加了这个国际经济的大循环——这样的一种暴发户，他们是有钱的人，他们是能够建立一种他们需要的中央集权的。只要他们认为有这种必要，他们就有能力来建立这种中央集权。

这就是我们在上堂课里所讲到的商品经济的发展和中央集权的关系。在英国和法国、在荷兰这些国家里边，他们都是通过王权或者说王权和市民阶级建立一个联盟，由市民阶级的商品经济的发展来给这个中央权力来纳税的；而在普鲁士这个情况下是个反着过来的事情，因为它依靠的是容克贵族，这是一群农业的资本家。我们就可以看到德国普鲁士道路的这个特点了。

这样的一个具有财力，又具有充分的独立性的容克贵族，他们是能够造就一种中央权力的资料。只有他们认为是有必要的。这种必要性在1618到1648年的30年战争当中体现出来了，为什么呢？那个时候30年战争中瑞典非常的强大，他们就南下，他们就封锁了波罗的海的那条黄金海岸线，这就使得容克贵族的粮食进不到新世界了。这就是他们感觉到瑞典为什么那么强大，因为瑞典有强大的中央集权，而这个时候普鲁士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什么？没有这个中央集权。所以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在现代的大国激烈竞争的时代里边，一个能够充分发挥作用的，并能够确保贵族自身利益的中央集权是绝对必要的。他们有了这么一个认识，于是他们就开始建立这样的权力。

当然他们就推举最大的选侯，最大的这个贵族——这就是霍亨索伦家族的大选侯。由他来作为大家的中央集权的领导核心，而且赋予了他一种可以在全国任意的征税权。这就是我们前面所讲的商品经济的发展和中央集权化的关系，这个中央集权最重要的一个体现就是要有对税务的垄断权。所以这个权利是允许国王拥有的。

不过这个里面也要保护他们的利益，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建立这样一个中央集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制造障碍，而是为了方便自己这个粮食贸易的。简单的说，是为了对外，而不是为了对内。这是我们要看到的这个德国很有意思的一个特点。给了你这个中央的权力，是对其它等级进行征税的，贵族都是可以免税的。

什么叫贵族？贵族就是要有贵族特权，这个贵族特权，其中有一条就是可以免税。所以这些贵族们既能够免税，又能够在自己的庄园区域内部实行管理，甚至具有某种的司法权，同时这个农奴的人身依附关系又是不能改变的。这些都是事先说好了的，要保证他们这个利益，我们才能够拥戴你这个人出来做这个君主。给你这样的一个大的权力。但你这个权力不是向贵族的人征税，你可以向一般的农民征税，你可以向一般的工商业资产阶级征税、市民阶级征税，而这个权力是给了中央了，所以这个中央权力还在不断发展的过程当中。

那么人们就要问了，这个容克贵族和中央权力是个什么关系？它是靠什么东西来联系呢？这很有意思了，这就是普鲁士创造了一种军事制度。这个军事制度的特点就是什么呢？主要就是靠的一支常备军。这些常备军是由国王来指挥的，这个军权是捏着国王手里的。所以我们说中央集权，中央集权是有一种暴力的统治形态的，就是这个常备军。

在这种普鲁士特殊的常备军的体制当中很有意思，贵族子弟被有目的地纳入到军队当中来。这个国家的军队是服从国王指挥的，这是一种国家任务。被纳入到国家的最高的功能当中来，国家的最高功能就是军队。确切地讲，纳入到军官的生涯当中来了。为什么是这样的呢？因为普鲁士欧洲实行的是长子继承制。这个长子继承制就是在贵族家里的任何人，整个社会也都是这样，不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是如此，财富、财产只传给家里的男性长者，如果男性长者没有，就传给女性长者。欧洲的长子继承制就是这么搞的。

这样一来，这个贵族任何人家里的老二老三都是没有继承权的。没有继承权那怎么办呢？那通过把贵族的子弟纳入到军官里边去，军官的生涯里边来，这种对更年轻的贵族家里的老二老三来说是有吸引力的。因为他本身是没有财产的继承权的，而且对于他们的贵族的父母来说，他们也可以接受我的子女到部队去当兵，其实他不是当兵，将来他是要做官的，在部队里面做官的。

为什么这些家长认为把自己孩子弄个军队去，他们愿意呢？子女认为他们在自己家乡呆着也没有继承权，但是父母为什么同意呢？同意是两点：第一点，它意味着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因为这个孩子要是不走，老二老三在家里呆着，还得供他吃喝，如果要是你到部队去了以后，你能拿到部队的薪俸，同时家里的这个负担也就减轻了。

另一个方面就是什么呢？就是军官的岗位也能够对巩固贵族、对庄园的统治有好处。为什么呢？因为这种体制很奇特，贵族家里的老二老三是跑到这个部队里面去做军官的，但是农民家里也有老二老三，他们也是没有继承权的，他们这些人就跑到这个部队里面去做士兵。而且这个普鲁士的体制很独特，一个庄园组成一个团，或者组成一个营，组成一个军事单位。这个军事单位里边全部是老乡，那么管理这个军队就是贵族家里的老二老三，被管理的人就是农奴家里的老二老三。所以即使离开了庄园，这个部队是服从于国王的调配的。

但是在这个团里边，它仍然是一个统治关系，这个统治关系是有利于巩固在庄园当中的那种关系的。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由于我们这个团里面的人全部都是家乡的，所以在打起仗来的时候，互相的那种感觉是不一样。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尽管这个军队是归国王调动的，但他得以庄园为单位来进行调动，这就保证了在服役期间这个农家子弟也是不可能脱离贵族子弟的统治的。所以我们就可以看到这样的一种军事体制是普鲁士的发明。

这种打有“父长制”的烙印的庄园主自治，这种庄园的自治权，又能够免税、能够管理、甚至能够有司法权，这是一点。另外一点，它还建立了这样的一个军事制度。可以说对这个社会的秩序来说是一种双保险。一方面，这是一种中央权力得到了贯彻，但它首先是作为贵族老爷们的一种中央集权化的体制来出现的。而另一方面，这种特殊的军事上的普鲁士体制，使得容克贵族作为负载国家工人的阶级，与中央集权的国家统治秩序结合在一起了。

所以我们说容克贵族在这个社会里扮演了双重的角色：一方面他们是具有资本主义色彩的农业企业家，另一方面他们又是保守主义、独裁专制的统治秩序的载体。我们就看到了这个体制有味道的地方，与众不同。

总而言之，由于参与了国际经济的大循环，加入到了商品经济的大潮里面，勃兰登堡普鲁士的容克贵族他们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并且建立起了强大的中央集权。又经过了霍亨佐伦家族，我们叫做弗里德利希·威廉大选侯，到他的儿子威廉一世，再到威廉二世——就是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腓特烈大帝，也是德国的帝王史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帝王——经过了这三代君主一个半世纪以来的励精图治、东征西讨，所以普鲁士这个疆界就不断地扩大。

大选侯夫妇

腓特烈大帝（1712-1786）

由于它建立了中央集权，由于人民又有某种投奔的选择权，我不一定非要在你这个小邦国里边，这边好这边强大，我就往这边跑。普鲁士到了最后势力就越来越大，就形成了这么一个局面。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普鲁士就先后地战胜了瑞典、战胜了波兰，夺得了大量的土地。甚至可以说从易北河河口一直到柯尼斯堡这个漫长沿线的波罗的海的沿岸地区，全部都纳入到它的统治下，并且向欧洲内陆再不断地扩展。

1600-1795年勃兰登堡普鲁士的扩张

普鲁士是一个不断的在扩大地盘的王国，就是由于它建立了强大的中央集权。所以18世纪就成为了容克贵族的黄金时代，牢牢地控制着通往新生工业化世界的海洋通道，也就是波罗的海沿岸的，这样一个德意志的王国。在这个新生的工业化世界将要对德意志世界发生猛烈冲击以前，已经步入到欧洲强国的行列。这就是我们今天讲课的内容。

那么下一堂课我们将会讲一讲，在普鲁士体制下产生出来的另外一个普鲁士的特产，这就是理性主义的官僚集团。我们要理解以后德意志从普鲁士到德意志的这样一条现代化的发展道路的话，对这个集团的了解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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