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李山 | 西周：那一夜，周武王辗转难眠

世界变幻莫测，历史教你选择。欢迎收听由喜马拉雅和观乎文化共同制作的《中国历史大变局》。我是北京师范大学的李山，由我为大家讲历史大变局的先秦部分。

商王朝继夏王朝之后，经营了五百多年的天下。就是在公元前1046年。那么距我们正好三千多年，周武王在甲子日这一天早晨，灭掉了商王朝。

战争打得很快，按照《史记》里说，是带着三千“虎贲之士”，直捣敌巢。当然这是周家的骨干部队，同时还有其他方国的，就是不期而会的八百诸侯。其中这里边要值得提一提的是西南，来自今天重庆、四川这一带有八个南方族群，他们也跟着周武王一起来打击殷商王朝，最后殷商王朝迅速地土崩瓦解。所以这个是发生在公元前1046年。

居二年，闻纣昏乱暴虐滋甚，杀王子比干，囚箕子。太师疵、少师强抱其乐器而奔周。于是武王遍告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乃遵文王，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师毕渡盟津，诸侯咸会。

武王曰：“嗟！我有国冢君，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徽、鸑、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史记·周本纪》）

这件事情在甲子日发生的，所以这是历史上的许久以来的说法。那么是不是真实的呢？是的。因为我们现在有一个青铜器，就是西周早期的一个簋。北京有个“簋街”那个“簋”。就是上面一个竹子头，下面一个艮，下面一个器皿的皿，簋。簋实际上就是一个有底盘的大碗，就是一个容器，盛粮食用的。古人祭祀祖宗鼎是放肉的，簋和斗是放粮食的，这不能搞错了。我们看到有些广场那个大鼎里面装满了粮食，那是开玩笑，不懂事。这个簋就叫利簋。总而言之这个器物是非常宝贵的，告诉我们就是在甲子日这一天，周武王克商。

利簋，因其铭文中有“珷征商”字样，又被称为“武王征商簋”

1976年出土于陕西临潼县零口镇，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实际上这也是殷商王朝已经腐败到极点了。按照过去的传说吧，多少像段子似的传说。说一开始有人骂商纣王，有人就向周武王提出来，我们伐他吧？姜太公、周武王就说不用，因为现在还有人骂他、关心他，过一阵子没人骂了，就开始伐他。实际上从一种军事上来说，这是一个擒贼擒王，多少有点像斩首行动。据说克商甲子之前的那一天，整个周家的阵营，就是周家的主力和他的友军，就像过年一样前歌后舞。据说到了刘邦时期，在重庆一带还保存着这种舞蹈叫巴渝舞。就是古代人打仗，在战前跳舞，这种跳舞啊，可能爱跳舞的人知道，它实际上有魔力的。就是古代战争，这个战争，在景颇族，在一些西南兄弟民族，甚至在世界古代，像恩格斯的著作里就记载过，就是在战前跳舞，鼓舞士气。

而周武王刚才我们说过，带着三千虎贲之士，按照古代的这种“五家出一兵”推，15000户，说一户人家有多少人？你像孟子说“八口之家”、“七口之家”，那么我们就按八口之家算，15000户乘8多少人？也就是十几万人。这个史学家估算这个事情，实际上少的就六、七万人，多的也就十几万人。你再给他扩大，他还有其他的人没算上，他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人，到不了。可是殷商王朝有多少人呢？史学家保守地估算百万之众。所以这是一个极不对等的战争，周武王是以少胜多，而且是有诸多的诸侯抬着他，护着他，包括一些西南八个族群。这西南八个族群实际上是周文王的政策。

所以人们估计，可能周人在他强大了一些以后，就想直接和殷商人碰，结果是碰了个落花流水。所以文王聪明了，开始走迂回包抄的、联合弱小的这个力量。注意这种联合本身带有一种开放性的特征。他弱小所以他要联合。而陕西这一带，考古发现先周时期（就是周人正式建国之前），各种类型的考古遗址是比较多。也可以说周人在陕西这一带生活，他生活在一个不同人群杂错的地带，这养成他一种开放的精神。所以他就开始走包抄路线，就开始向西南、东南迂回着走，于是就有“三分天下而有其二”，就九州诸侯，他有六州诸侯就跟随着他，所以走这样一个路线。这些就战胜了殷商王朝，所以一个时代开始了。

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论语·泰伯篇》

历史记载就是有很多细节，我是学文学出身的，我特别喜欢看一些细节，就是文学色彩。虽然有文学色彩，但是它象征意义，可能更能通达那个历史的本质。有一部书叫《逸周书》，这里面就记载到了周武王登高一望——当然这个登高登的哪个高，实际上比较含糊——看到了大量的殷商遗民。而周武王刚才我们说过，带着三千虎贲之士，登高一望看到那么多的殷商人。作为一个军事胜利的领袖，注意，《逸周书》记载他一晚上没有睡着觉。结果是到了第二天早晨，周成王赶紧把叔叔周公旦请过来问为什么？于是周武王说了一些话。

实际上说来说去定了两条：第一，周公你来继位。为什么？周武王身体不好，50多岁就死了。现在夏商周断代工程，说武王在位是三、四个年头，他有病。而且《尚书·金縢篇》里面也反映出武王多病，所以有周公给他祈求神灵这样的事情。成王年幼，所以周武王就说，我死了你来继位。这是一种什么，一种老习惯，就是哥哥死了弟弟继位。在鲁国，我们知道鲁国是周公旦的儿子，封到鲁国去做鲁国的国君，就是伯禽。实际上按照传统文献说，这是封给周公的。周公不能去，留在王朝主政，所以让儿子去，那是第一等的大国，在当初。他们在很长时间就实行哥哥死了弟弟继位，然后后来慢慢就是等到弟弟继位完了，哥哥的儿子大了，就是儿子继位，这叫“一继一及”。所以周武王就向周公提出了这个要求，这个要求是被拒绝了。周公当时流着眼泪，大概就是不接这个班，他想辅佐自己的侄子。这是《逸周书》这样讲。

维王克殷，国君诸侯、乃厥献民征主、九牧之师见王与殷郊。王乃升汾之阜以望商邑，永叹曰：“呜呼，不淑，兑天对。”遂命一日，维显畏弗忘。王至于周，自鹿至于丘中。具明不寝。

王曰：“……乃今我兄弟相后，我筮龟其何所即。今用建庶建。”《逸周书·克殷解》

然后就是第二条，这是周武王也是深思熟虑，说我们建都城，应该在哪儿？我看了地形我们应该在夏王朝的故地，就是今天的洛阳，在这儿建立都城。为什么？这是天下中心。为什么要在洛阳建都城呢？大家来这儿“道里均”。这也是《尚书》等其他文献的记载，大家走的路一样，公平。

自洛汭延于伊汭，居阳无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过于三途，北望过于有岳，鄙顾瞻过于河宛，瞻于伊洛。无远天室，其曰兹曰度邑。《逸周书·克殷解》

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 《尚书·召诰》

实际上第二条，这是一种举重若轻的一种政治决策，为什么？就是当周人战胜了殷商王朝以后，你到底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你要向天下人显示，向诸多的族群显示。所以周武王登高一望，睡不着觉，就是因为什么？周家人太少了，这些联合的族群，你今天好好对他们，联合；明天不好好对他们，他们就可能起来拥护别人，推翻你。所以我们说在洛阳建都，这是一个大举措，在天下中心建都，我们可以推演出来，就是在这儿建都城，是为天下人建一个都城。所以洛阳这个地方在周初若干时间就成了历史的一个热点，我们可以这样说。

注意建都城我们说看似小事，实际上他上了台以后，这就是周武王的一种考虑，知道殷商人那么多，远远比我们周家强大，我们虽然一时在武力上，因为他腐败，可以战胜，把他的王杀掉，把商纣王和他老婆妲己的头砍下来，然后挑到杆子上，这个是可以的。把鹿台的钱、仓库的粮食放出来，这个是可以的。但是长期的政治怎么做？要有一个大政。所以选定洛阳建都，这是一个举重若轻的方式。于是我们看到这样一个武装夺权的一个领袖，他开始思谋长久的、用和平的手段安顿天下。

所以这实际上我们说，人是一个有思想的动物，思想决定你的行为。周人在洛阳建了都城，而且在这儿演出《大武》乐章，向天下人宣誓一种和平政治，这实际上是一场重大历史转变的开端，那么这个转变还有什么内容？具体情景如何？我们下一集再讲。

《大武》是周代编创的歌颂武王伐纣获得胜利的乐舞作品，《六舞》之一。

世界变幻莫测，历史教你选择。谢谢诸位的收听，下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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