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李山 | 西周灭亡：由婚变到国变

世界变幻莫测，历史教你选择。大家好，欢迎收听由喜马拉雅和观乎文化共同制作的《中国历史大变局》。我是北京师范大学的李山，由我来继续为大家讲历史大变局的先秦部分。

前边我们讲了国人暴动，是因为厉王想增加国库收入，想集权，失败了。失败了以后，经历了宣王中兴。周宣王即位的时候很小，所以干了四十六年，然后早期那些贵族们辅佐着他，也就是说周宣王向贵族让渡了不少权力，这样的话一个局面能维持，但是这些像召穆公他们这些人一去世以后，王朝实际上就陷入到混乱了。

这个到了东周时候就说，包括周宣王、周平王、周厉王、周幽王都是“贪天祸”的人。这个“厉、宣、幽、平”，平王就是东周初期的王，东迁了以后的第一代王，实际上都是“贪天祸”的人（注）。你可以想见他做了不少这种事情。

自我先王厉、宣、幽、平而贪天祸,至于今未弭。（《国语·周语下》）

但是国家并没有亡在宣王手里边，是亡在了幽王手里边。亡在幽王手里边，实际上原因还是跟厉王时期差不多，这个王朝苟延残喘，就是这个绳子已经老朽了，从哪断、什么时候断，这就是老天爷说了算了。周幽王上台以后，注意，他这个人，干了十一年就完蛋了。其中呢就是这个国家已经破败不堪了，就是这种边患很严重，内部矛盾重重，死气沉沉。而这个人就是“望乡台上跳芭蕾——不知死的鬼”。他在婚姻上出了问题了。就出现了一种“女人是祸水”，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故事。注意，“女人是祸水”，我并不同意说亡国由女人来负担，由美女来负担。我们不必用那种很老朽的观念，去那样去想问题。但是婚姻出问题，它可以是一个直接的原因。

我们知道西周建立的时候，它有几项原则，其中一项原则就是你必须得给大家利益，我们才跟着你走。所以我们看《诗经》，就是宴饮诗，叫周王宴饮，请大家吃饭，这个“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注），讲这个鸟成群地飞，是因为什么？跟你王可以获得更大的利益，所以在《诗经》这个《伐木篇》里边，就说，“陈馈八簋”、“於粲洒扫”。“八簋”是王，“陈馈八簋”吃饭的那个簋，请大家吃饭。这是一条很重要的原则。如果你王不给民众带来利益，你老专利（注），那可不就是老百姓要反对你，贵族也要反对你。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

於粲洒扫，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乾餱以愆。

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诗经·小雅·伐木》）

此处指的是周厉王实行财权专利的故事。

其中还有一项原则就是利用婚姻关系。我们实际上在前面讲过婚制变革，它是封建制、宗法制必须要有的一个重要的关节，就是利用这些姻亲关系来巩固自己的政治。而周幽王恰恰在这件事情出了问题，然后那个绳子终于就断在了这个事情上。

周幽王本来呢，他的那个王后是申后，申是姜姓，而且可能有戎狄的这种血统。申，很强悍的一个人群。当时周宣王时期啊，南边楚国崛起了，楚国在周厉王之前就称王了，周厉王上台以后，因为怕周厉王最后自动取消王号，但是向北进的趋势依然在发展。所以呢，周宣王就怎么办？到了周宣王时期，就派他舅舅申侯，就迁到了今天南阳盆地这一代。

这样的话，你看姻亲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好，周幽王本来娶申后，生了太子宜臼。这个太子宜臼就是周平王。结果呀，男人啊经常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误，就是把持不住自己，遇到美女，就是遇到了褒姒。这个中国古代的有些故事具有一种幽深的这种含义。于是我们在《国语·郑语》里边就看到了一种说法，说这个褒姒灭周啊，这是天意（注）。

（幽王）弃聘后而立内妾，好穷固也；侏儒戚施，实御在侧，近顽童也；周法不昭，而妇言是行，用谗慝也；不建立卿士，而妖试幸措，行暗昧也。是物也，不可以久。且宣王之时有童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鬻是器者，王使执而戮之。府之小妾生女而非王子也，惧而弃之。此人也，收以奔褒。天之命此久矣，其又何可为乎？（《国语·郑语》）

怎么是天意呢？这讲起来就有一个故事。我们知道在西方有一个悲剧叫俄狄浦斯。俄狄浦斯生下来，有人就预言——他要杀父亲娶母亲。后来这故事七绕八绕，最后俄狄浦斯终于杀了父亲，娶了母亲，生了一群孩子，可以管他叫哥哥也可以，管他叫爸爸也行。就是这么一个悲剧。所以俄狄浦斯为了寻找真理，最后真相就是这个样子，最后扎瞎了双眼，躲起来，没脸面示人。

像这样一种寓言故事，我们在传统文献里也看到过。夏朝衰落的时候姓褒的这个神哪，就变成了两个龙，然后“同于王廷”。在夏朝的这个王廷上边，“同”就是俩人合体。这个合体大家知道什么意思。然后就开始说，我们是褒国的神。他们两个在这翻云覆雨的干事情，流了很多这个水，这种水叫“漦”。夏朝人就把这个龙漦就贮藏起来了，就放在阴凉通风之处，就像我们有些药品说明似的，放起来。经历了殷，经历了西周，也没人打开这个罐子。实际上是按照这个文献说是放在一个箱子里边，结果到了周厉王时期，有人就打开了，结果这水流了一朝廷。为了消除它，就让女人就喊，呐喊，这里边有一定有什么宗教仪式。结果这一喊不要紧，这水里边就化了一个很大的鼋，就是老鳖。“鼋”，上面一个元，下边一个“绳”字的右半部分。结果这个鼋遭了惊动以后，就三爬两爬，爬到王府里边去了。

这个时候王府呢，有一个小丫头，还没换牙呢。我们知道一般孩子换牙七、八岁，正好撞到这个老鳖这了。结果这个老鳖撞上以后，麻烦了。因为她是很小，等到她15岁的时候，就“无夫而受孕”了。这个时候辗转、辗转就到了宣王时期。周宣王上了台以后，民间就有唱儿歌，说“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檿”就是上边一个“厌倦”的“厌”，下面一个“木”字边，这就是什么？就是那个山桑。山桑因为它弹性好，做这弓箭的弧，就是指那个弓的弓背。“箕服”是什么？“箕服”就是箭袋子，“箕”就是“簸箕”的“箕”，一个竹字头下面一个“其他”的“其”。服就是，实际上应该读“背”，这个我们就读“服”了，就是指这个箭套子，实际上是做弓箭的和做箭套子的人将来要亡这个周国。然后这个谚语就在那儿传，小孩就唱，结果周宣王一听这个，说这还行啊？于是就是满城就抓这些人。所以抓他们做小买卖的，卖武器的。结果呢正好有两个褒国夫妇，一听说要抓这个人，这老两口子撒腿就跑，结果晚上跑到半道，就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小娃娃的哭声，注意，这是谁呢？就是刚才我们说撞了老鳖的那个女孩到了十五岁，就没有结婚就怀了孕了。所以注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从夏代那个龙漦是让她受孕的，是一个老毒，这就是龙是王的象征。这本身就是不祥之物，结果怀了孕自然要生，生了孩子了，生以后怎么办？没结婚，这哪报销啊？哪报户口啊？没法报账。所以怎么办？那小娃娃就把她扔了。扔了以后，结果俩褒国夫妇正好路过这。遇到了这个孩子，于是就收养了她。

唉？这就是你看，很巧。所以这里边它有个寓言，这是从夏朝有了王权就开始出现的一个问题，孕育着，孕育着，早晚要爆发。其中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意思，王权自身的毛病实际上是不可克服的。

结果这个小女孩跑到褒国去了，一来二去，长大了以后，我的天哪，那就是人见人爱呀，就是具有杀伤力的一种美。褒国君主就喜欢，就纳到宫里边。后来周幽王伐褒国，结果褒国打不过周王，怎么办？就献美人。这一献美人不得了。于是周幽王就娶了褒姒。这一娶褒姒，“男人重后妇，女儿重前夫”。所以就不得了了，嫁给周幽王，嫁给周幽王以后也生个儿子。

她不生儿子还好，生了儿子，后妈那一套就来了。周幽王就准备先要把这个原来太太摘了，然后再把原来立的太子就是宜臼——就是后来的周平王，给他废掉。这样的话，申后和太子就跑了，跑到哪去了？跑到娘家去了。而娘家是强大的申侯。所以申侯就联合了缯。这个缯呢，《国语》记载就是一个绞丝旁一个“曾子”的那个“曾”，还有西戎，一块伐周。这一下周幽王那个破烂不堪的王朝那个战车不堪一击，就灭掉了。（注）

夏之衰也，褒人之神化为二龙，以同于王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后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吉。乃布币焉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藏之，传郊之。及殷、周，莫之发也。及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也。王使妇人不帏而噪之，化为玄鼋，以入于王府。府之童妾未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当宣王时而生。不夫而育，故惧而弃之。为弧服者方戮在路，夫妇哀其夜号也，而取之以逸，逃于褒。褒人褒句有狱，而以为入于王，王遂置之，而嬖是女也，使至于为后而生伯服。天之生此久用处，其为毒也大矣，将使候淫德而加之焉。毒之酋腊者，其杀也滋速。申、缯、西戎方强，王室方骚，将以纵欲，不亦难乎？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周不守矣！缯与西戎方将德申，申、吕方强，其隩爱太子亦必可知也，王师若在，其救之亦必然矣。王心怒矣，虢公从矣，凡周存亡，不三稔矣！（《国语·郑语》）

于是就出现了平王东迁。于是历史就进入到了东周时期。我们说东周，分两段，大体说，一个是春秋，一个是战国。注意，我们今天说春秋战国，实际上严格说起来，春秋是从鲁隐公开始的，而鲁隐公是在已经到了平王末期了，春秋记载开始了。但是学术界，还有包括大家习惯，一说春秋，往往都从东迁开始算起。于是就开始了一个新的历史运动。我们说西周崩溃了，但是西周的诸侯没有崩溃。实际上各诸侯又走了一段历史，这段历史是什么历史？就是诸侯一开始大权在握，于是他们活跃起来，活跃起来以后又要封建，不断在封。注意，诸侯内部也慢慢慢慢培育出一个强大的贵族阶层。这样的话把诸侯取代了，战国就来临了。

所以历史的变局，从这个西周到战国，孔夫子在《论语》中说了一段话，是非常准确的，说“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然后自诸侯出，注意，不用超过十辈，几辈人就开始自大夫出。自大夫出，还盯不住，就权力下移下移，最后是“陪臣执国命”（注）。孔子是春秋晚期人，他就看到了像阳虎（注）那种家臣，最后掌握了大夫的命运。但是家臣并没有成事，最后是大夫们，也可以读成大夫们，终于在齐国就发生了“田陈篡齐”，在晋国就发生了“三家分晋”，这样的话就进入到新的时代——战国时代。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论语·季氏篇》）

阳货,季氏家臣,名虎。尝囚季桓子而专国政。

这些战国再去拼杀，再去剿灭，就是几匹狼互相撕咬，最后到达秦国，最终统一天下。这就是一个历史的大势，也是我们后面要重点讲的。

这个变局，实际上我们说要讲一个故事，中国实际上就是在我们的传统文献里边不缺这种很有意味深长的故事。历史躲不掉偶然，必然，偶然，必然。不改造这个文化，就有很多的必然性，最后导致的结果是一样的。好，这就是我们以上讲的内容。

世界变幻莫测，历史教你选择，谢谢大家的收听，再见。

今天的问题是：你认为周王朝灭亡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欢迎大家在评论区各抒己见。也欢迎大家关注“观乎文化”的官方微博，和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们互动，一起探索历史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