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者与被攻击者：脆弱的君子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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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金句 

第147集 攻击者与被攻击者：脆弱的君子名声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我们继续讲课。

上次我讲到君子之道里边的第二个难点，君子之名。我讲到君子对名声的重视和君子名声的重要性，都有讲到君子名声的脆弱性。脆弱性的原因，它客观上有排他的可能，结果，使周围的人非常希望把君子之名去掉。

攻击者与被攻击者 

在这个过程当中，最麻烦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君子之道，不能支持受伤害的君子。我们的所有的话只要求君子反省、反省、反省，当诽谤者诽谤地最厉害的时候，我们想到的不是还击诽谤者，想到的是我的修养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你看他为什么又来攻击，可能我还有漏洞。他攻击以后我心里为什么难过，可见我心里的素养还没有到家等等，想的全是这个。

这样的话，造成的结果是可怕的。时间一长，中国社会民众产生了一个非常不好的趋势。君子受到谗夫攻击的时候，广大民众寻找的一定是君子被攻击的原因，很少去看谗夫。就像村子里边如果遇到有一个小流氓性侵的一个女孩子，当年的社会舆论是你衣服穿得太漂亮，你打扮得过于时髦，永远在责怪那个被侵犯的女孩子。很少有人去问那个路边的流氓是谁，觉得那是非常正常的。有一些学者受到攻击，你可能名声太高了，名高，一定会产生这样的结果，能不能收敛收敛，不要出头露面。全部都在寻找被攻击者的毛病，很少有人关心攻击者是谁，完全不知道。

这个我有很深刻的自我体会，大家知道我由于我写文章，由于我做院长辞职，又由于我考察世界文化，这引起了广泛的嫉妒以后，谗夫确实不少了，曾经被评为好像被攻击最多的文人。但是，很奇怪，所有媒体采访我的时候，从来没问过攻击者是谁，也没有分析过那些攻击者的逻辑。 

现在我都知道，攻击我的人很多都是有点诈骗罪行的。攻击你以后，需要掏你的封口费，因为我书写得多，稿费也多一点，结果就是封口费，一下就是几十万这样的。很少有人去寻找这样的人，现在好一点了，现在因为公安出手了。我找了公安出手，公安一问就找到他们了，所以，现在攻击一定会少，因为公安出手了。但是在很长的二十几年时间里边，所有的媒体、所有周围的朋友，从来不问那些造谣的攻击者，他们是谁？他们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封口费？要封口的人和造谣的人，是不是一个人？是不是同一批人？完全不问。

还有一批人是叫做盗版者，盗了你的书，怕你打官司，故意造成名誉事件，用名誉事件来掩盖盗版的刑事案件，这也是一批人。譬如，你攻击哪个畅销作家的那个文章的稿费，盗版集团可以三倍给你。这些我都是后来悄悄打听清楚的。社会舆论完全不问攻击者，完全不问攻击者是谁，只问被攻击者为什么被攻击。经常问你，你是不是这个名声太高了，你是不是有的地方真的文字上有点错误，你这个错误怎么造成的。后来证明完全是造谣，是为了要封口费的时候，大家也就不想了。这是我个人的经历，就是我的经历是已经走向现代了。

我想想，马上可以知道，我们古代的文化人遭遇攻击时候的情景，几乎没有人去问攻击者的逻辑和动机、理由，都不问，眼睛就眼巴巴地看着攻击者。在上海的大街上也是这样，往往是被侮辱、被攻击的那个漂亮女孩，却是所有的人围观的重点，那个流氓已经找不到了，性侵者已经看不到了。这是共同的一个特点，大家永远是如此。那个教授受到人家的攻击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教授，他文章当中到底有没有问题，他有没有这段话，是不是来源有问题，完全不想，不问一问，那个攻击他的人是什么动机？攻击他的人，自己有什么企图？完全不问。

缺少的程序 

我们中国的历史，对君子要求很高——君子的名声就变得非常脆弱——所造成的普遍的舆论。由于这样的舆论，君子的名声就更脆弱，没有人来维护，维护的条件变得非常苛刻，几乎没有人维护。要怎么来维护？因为连攻击的动机都找不到，维护的理由就不存在了。大家就兴灾乐祸地看着，名声很高，所以他必然下来。

当攻击者成为历史的必然力量，他们代表了历史，让那个下去的时候，攻击者就更高兴了。中国有很多很多好处，缺点是从来不对破坏文化的那些人有任何的惩处，不对破坏文化的人有任何的警惕，不对破坏文化的任何人有任何的询问，这是完全是一个大问题。其实不仅文化，在任何领域的君子，都遭遇到同样的问题。

造成的一个结果，就是在我们民众当中产生了一个逆反的心理。譬如，他们不明白，他人的名誉不可侵犯；他们明白，他人的名誉不可容忍。他们也不明白名誉的多寡决定着社会的等级，他们只相信，名誉的毁损能够带来世俗的快乐。大家不明白，名誉的废墟是大家的废墟，而且只相信，大家在废墟上获得一致的平等。时间一长，那些谗夫，也就是说，习惯的那些诽谤者、攻击者，慢慢地升格为“揭秘勇士”、“言论领袖”、“爆料专家”，他们从者如云，一呼百应。

所以，这就产生了个问题。在世界历史上，中国文化非常优秀。虽然他们那些国家里也有好多攻击者、造谣者，但是，在中国历史上，他们的神通特别广大，他们诽谤处处都有，而且排山倒海。每一个历史的文化上的优秀的人，从屈原、司马迁开始，都是如此，他们经常由被攻击组成了他们的生平历史。我们在读他的时候好像很气愤，但是没想到，我们的身边发生了差不多的事情，或者发生了更恶劣的事情，我们不知道如何办。有的时候也气愤，但是程序找不到，方法找不到，因为我们的文化缺少这一切。

这个说起来有点沉痛，君子之道没有为保护君子想出基本办法，这个办法没有。直到现在为止，我们开始可能会想一些办法了，但是我们的法律在这一点上效果不是很大。为什么一个非常大的艺术家突然没法工作？为什么一个非常大的优秀的文化创造者，突然遇到很多很多是非？我们还没有任何办法。似乎，我们的经济上贪污，数字即使不大，我们也有办法对付了；但是，对于名声的损害，现在还完全没有完整的程序来去应付它，这是中国的君子之道所遇到的一大堆的问题。

对于这样的问题，只能等待我们一起努力，希望能够在中国建立起捍卫正常的名声和名誉的那个通道。至于我们君子，该怎么来对待名誉，我下次要讲几点原则。在我们还没有建立正常的名誉的捍卫机制，对于破坏名誉的人的惩处机制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我们自己要有几条自守的原则。我下次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