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讲-要强：精明能干的王熙凤与贾探春（2）

刚才我们讲了王熙凤，除了王熙凤，另一位能干又好强的人是贾探春，探春和宝玉的感情更深。探春也是一位道家人物，崇尚自然质朴。在第二十七回写她让宝玉出去时给她带些玩意儿。不是珍珠玛瑙翡翠这类东西，我们看看他她喜欢什么？柳枝编的小篮子，竹子的根做成的香盒，胶泥垛的风炉，都是些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东西。

能力强又朴素，这一点与宝玉是相通的，都喜欢自然的东西。曹雪芹写探春的外貌是四春里边最出众的一个“削肩瘦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飞扬，见之忘俗。”一看就是聪明精悍，脱俗动人的女孩，也是这四姐妹中与宝玉最亲近的，他们都不是俗人。可惜探春不是嫡出，而是庶出，是赵姨娘生的。她虽然能干，也没有机会出头。虽然帮助王熙凤去料理宁国府，可惜是庶出也被人欺负。

在第五十五回，本来事情是交待给李纨去办。虽然李纨守寡，但也没人敢欺负，她不是年轻姑娘家了。赵姨娘却来挑事儿，让探春给她出头。这是个自轻自贱的女人，自己不自重，让女儿也丢人；满天下叫嚷着，害怕别人不知道探春是他闺女，不是正房的闺女。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赵姨娘本想仗着女儿探春掌事，就多要点钱。结果探春秉公办事，撅了她母亲的面子。赵姨娘很委屈，但是这样做会很丢人，本来探春就是庶出，再不秉公办事，不是更被人戳脊梁骨吗？

赵姨娘就是小人之见，所以还来与探春理论，探春就理直气壮地说出了这一番话来“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他是太太的奴才，我是按着旧规矩办。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若说办的不均，那是他糊涂不知福，也只好凭他抱怨去。太太连房子赏了人，我有什么有脸之处，一文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安静些养神罢了，何苦只要操心。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

这是探春的女权宣言，但凡她是个那人，就比男人厉害多了。这真是红楼梦刚开头曹雪芹写他写作的初衷“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推了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堂堂之须眉，诚不若一干裙钗。”说的就是探春这一干女子，各个都在宝玉之上。但是探春的命运还能怎么样？被迫嫁到远方，等于人虽然活着，但可能永远见不到了，这就是生死离别。

王熙凤、贾探春这么能干的女子也只能奋斗到这个样子了，生命也只能舒展到这个尺寸，最终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既妖娆又有才华的王熙凤在情感世界得到的也照样是背叛，并且最后被休。王熙凤可以玩弄权力，却无法自我救赎。这就是男权文化下的时代命运。

我们最后通过这两个人物做一些现代引申。今天的男女真的平等了，探春的这番感慨在五四之后我们实现了。中国古代一夫多妻制，准确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其实差别也没有那么大了。因为妻子虽然享受的权利比妾多得多，但仍然是服从丈夫的。就像王夫人服从贾政，见宝玉挨打也只能说“你勒死我”。1950年，中国正式实行一夫一妻制，这是一个历史的进步。

王熙凤、探春这样的女强人，即便在今天也是难以获得爱情，因为在法律上我们平等了，在分工上可能平等了，但观念上道德准则上仍然有不平等。观念上，中国社会仍然更接受男强女弱的搭配，这就出现了“甲女丁男”现象。一旦女性在很多方面强于男性，传统的男尊女卑的心理会让男性很难心平气和地接受女性。这也就是为什么今天女性虽然越来越强大了，但剩女也越来越多了，独身渐渐也成为很多女子的选择的时尚了。道德上也是有双重标准的，男明星出轨了，没有多少人指责。女明星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某个男明星有私生女，全世界都知道她，还照样上春晚，要是放在女性身上难以想象。

更可悲的是，女性会加入到歧视女性的行列或加入了以隐忍为美德的女性行列，以此来给自己强烈的心理暗示。只有这样做才是女人应该的，要把更多人拉到像自己一样受委屈的，隐忍的行列中来；才感觉到安全感，觉得平衡。这就是双标。希拉里在全世界人面前被戴了绿帽子，也不会离婚。中国那些原谅了老公道德错误的都会被推崇，她们的隐忍得到的是更多人的追捧。

重要的不是对错的讨论，而是对错的双标背后是男女隐性的不平等。一个尊重女性的民族，才是一个文明的民族。女性不仅在权力上，分工上，尊严上应该与男性平等；在观念上，道德标准上，男女都应该是平等的。其实今天不存在阴盛阳衰的问题，而是存在男性如何学会去接受女性的独立自由与强大的问题。女性也面临独立之后“如何平衡爱情、家庭、事业、孩子之间的问题”，女性的独立给女性带来了超乎古人想象的累“家庭与事业的兼顾”。男性如何理解女性的辛苦困境，如何心甘情愿分担家务与抚养孩子等等，在这些问题上面都需要付出努力真正地放下自己，尊重女性。我觉得在中国还远远不尽如意，否则的话即便王熙凤、贾探春这么有颜值，又有才华，又有能力的人，生活在今天又该怎样？我想这是这两个很重要的人物留给我们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