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上：超人不是内裤外穿那么简单？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作者：【德】弗里德里希·尼采

推荐译本：钱春绮 译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上：超人不是内裤外穿那么简单？

一.   引子 

这段音乐是理查·施特劳斯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最开始一段，叫做“日出”。是不是非常气势恢宏？大家能够感受到似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著名的科幻电影，库布里克导演的《2001太空漫游》，一开始也用了这段音乐。

1892年，理查·施特劳斯读到了哲学家尼采的著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他深受触动，随后在1894年开始写交响诗的草稿，1896年6月完成总谱。

历史上很少出现这样的一种情况，一部哲学书，催生了大量的艺术音乐作品。那么究竟是怎么样一部哲学作品，才会使得理查·施特劳斯写出了这样一部不朽的音乐呢？

今天我们就要来阅读尼采的著名作品：《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尼采是一个狂人。他说过很多非常狂的话：例如，凡是不能把我杀死的，都会使得我更为强大。还比如，上帝死了，是我们杀死了他。再比如，重估一切价值。

对一个狂人的作品，大家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今天的课程有以下几个部分：

首先，我们来介绍一下从1883年前后，尼采创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时候的精神状况。

然后，我们来看一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的特点。

紧接着，我来看一下尼采在这本书里面，通过查拉图斯特拉所表达的超人观念。最后，我们来介绍一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一卷里的一个著名比喻：骆驼、狮子和孩子。

二.   疯子尼采

1883年初，尼采处在一个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中。尼采处在自己人生的一个危机时刻。或者说，他处在发疯的边缘。后来的研究者认为，尼采患有严重的梅毒，这和他年轻时候放纵的生活有关。

有人考证说，尼采1865年在科隆逛妓院的时候，感染了梅毒。1867年，尼采还在莱比锡接受过治疗。这个时候梅毒或许已经入脑。三期梅毒在19世纪这就意味着没有救了。

尼采24岁的时候，就担任了瑞士巴塞尔大学的教授。这本身在任何时代都是极为罕见。我至今为止还不知道，有谁可以打破这个纪录。可以说是少年得志。但是他写的书却无人问津。

就在一年前，1882年，尼采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叫莎乐美。尼采疯狂地爱上了莎乐美。莎乐美本来有一个爱人。所以尼采陷入了一段三角恋当中。但是莎乐美把尼采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且很快就宣称尼采是一个疯子。不久，莎乐美就彻底抛弃了尼采。

尼采非常痛苦，他写道：“一旦做起幻想不再孤独的美梦，这危险就令人胆寒。”

尼采认为，哲学需要被拯救和治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就是来拯救哲学的。但其实，《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尼采用来拯救自己的。

不过没有人知道，在写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时候，尼采是已经疯了，还是没有疯呢？他到底是一个神智清醒的人，还是一个已经精神分裂的病人呢？

1883年2月3日到13日，尼采在短短的10天内就写完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第一部分。当时他正好在意大利热那亚附近。尼采听到了好友和精神导师瓦格纳逝世的消息。2月14日，他把书稿寄给了出版商。就在这段时间，尼采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和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

1883年6-7月，尼采完成了第二卷，1884年1-2月完成了第三卷。尼采自己说：“我沉陷在一个感觉的深渊，努力地拖拽自己。”（尼采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18）。

1885年2月，尼采完成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第四卷。那个时候，前三卷已经结集出版。第四卷是尼采自费出版的，只印刷了40份。送给了最好的朋友。尼采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理解他。他说：“可能，我是即将到来的一代人的宿命。”（同上，18）

写完《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之后没有多久，1888年10月，45岁的尼采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彻底疯了。据说当时，尼采在意大利都灵的街头。他看见一个马车夫用鞭子抽打他的马。

尼采跑上前去，抱住马，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并对着马说：我受苦受难的兄弟啊！从此之后，他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恢复。

1900年，尼采死了。他生命的最后11年是非常悲惨的。好像写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尼采一辈子的使命。写完之后，他就疯了。但也可能，他写的时候已经疯了。

三.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查拉图斯特拉是谁？他本来是一个波斯的先知。生活在公元前7-6世纪，他是琐罗亚斯德教的创始人。有的比较老的版本翻译为“苏鲁支”。这一宗教宣扬善恶二元对立，认为宇宙既是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两种力量斗争的产物。

南北朝的时候，琐罗亚斯德教传入中国，被叫做祆教。

尼采用一个来自东方的宗教人物，作为自己作品的主角，这本身就是非常耐人寻味的。查拉图斯特拉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的主人公。

尼采自己说，1881年8月的一天，他在席尔瓦普拉纳湖畔散步。他在一块巨大的金字塔岩石旁停了下来。就在那一刻，尼采产生了一个念头。用查拉图斯特拉作为自己作品的主角。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的每一部分的结尾，都有一句“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好像佛经里的“如是我闻”一样。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全书的开始，是查拉图斯特拉从山上下来。当时他30岁，已经在山里待了10年。后面查拉图斯特拉还会返回山里，好几次下山。

下山之后，他会路过一些地方。整体上好像一部围绕查拉图斯特拉的传记。但是，在尼采笔下查拉图斯特拉是谁，他为什么会在山里待10年，以及他为什么在30岁时下山，没有任何现成的回答。 

有一点需要和大家说明的是，在如今的德国大学里，绝大部分哲学系并不开设关于尼采的课程。相反，在德语文学系当中，尼采却是必读的一个作家。所以，尼采究竟是一个诗人，还是一个文学家，还是一个哲学家呢？

这个问题，大家就不要纠结了，有人认为尼采是诗人哲学家。只要你翻开《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你就会发现：我们很难来定义这本书的文体。里面充满了叙述、比喻、象征、反讽。

可以说，《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不属于任何以往的文体。它是前所未有，独一无二的。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里面还有各式各样人物。例如群众、走钢丝的人、信徒、侏儒、武士等等。但是这些人物总是匆匆登场，然后有悄悄地退场了。他们没有生平，没有故事，好像也是一系列谜一般的象征符号。甚至全书唯一的一个主角查拉图斯特拉，是谜一般的存在。

他是一个诗人，还是一个宗教先知？还是一个苦行者，还是一个漫游者？他的话代表了尼采自己，还是另有其他的意味？所以，每一个人读《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都会产生极为不同的理解。或者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查拉图斯特拉。

后来德国哲学家雅思贝斯曾经这样评价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他说，如果你在一页纸上，没有发现尼采自相矛盾的地方，说明你没有认真读这本书。所以，《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充满了歧义、矛盾。

后来，尼采在自传《瞧！这个人》当中，也说这是一本“给一切人读但也是无人能读”的书。《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副标题也正是如此：为一切人又不为任何人所作的书。

尼采自己甚至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称为“第五福音书”。这本身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做法。大家知道，在欧洲历史上，圣经新约中的四部福音书，对西方人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几乎没有人敢把自己的作品和四福音书相提并论。而尼采就有这样的胆量。

尼采是熟读圣经的，大家来阅读尼采的作品，有时候能够感觉到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查拉图斯特拉好像是另一个耶稣式的人物。但又是截然不同的。

他所说的内容好像是耶稣的对立面，或者完全不相干。

四.   什么是超人？

查拉图斯特拉下山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位白发圣人。这个圣人认出了查拉图斯特拉。发现他已经变成了孩子，是一个觉醒者。

圣人问查拉图斯特拉，去干什么？查拉图斯特拉回答说：我爱世人。

圣人说，他爱上帝，不爱世人，他在森林里赞美上帝。可是，当查拉图斯特拉离开圣人的时候，他自己对自己说：难道他不知道，上帝已经死掉了？

查拉图斯特拉下山之后，首先来到的地方是一个城镇。他在广场上对群众说：“我教你们何谓超人。”7

所以一般认为，查拉图斯特拉代表了尼采心目中的超人。“超人”(übermench)不是“超人”(superman)。美国科幻电影中的超人是一个来自外星球，具有超能力小伙子。他身披一件头蓬，经常内裤外穿。他惩恶扬善，帮助地球人解决了很多难题。

尼采的超人可不是这样一个形象。或者说他长得怎么样不重要。几乎没有任何人听他说话，也极少有人理解他。

德文中的über的意思是“在什么之上”。所以超人就是在人之上，超越了人类的人。

尼采借着查拉图斯特拉之口说：“我教你们何谓超人：人是应该被克服的东西。”（7）尼采认为人要自我克服（selbst-uberwindung），也有翻译为自我超越。 

查拉图斯特拉说：“你们走过了从虫到人的道路，你们内心中有许多还是虫。从前你们是猿猴，就是现在，你们比任何猿猴还更加是猿猴。你们中的最聪明者，也不过是一个分裂体与植物和鬼怪的杂种。”（7）广场上的群众，显然被查拉图斯特拉震惊了。查拉图斯特拉继续说：“人是联结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一根绳索。”(10)

在“这条悬在深渊上的绳索”上，人只要一步步前行，不回头，不停留，就能够克服自身，完成自身，成为“超人”。

查拉图斯特拉说：“人之所以伟大，乃在于他是桥梁而不是目的，人之所以可爱，乃在于他是过渡和没落(ein übergang und einUntergang)。”（10）

市场上的群众听了查拉图斯特拉的话之后，沉默不语。

查拉图斯特拉轻蔑地称他们为“末人”。在查拉图斯特拉眼中，末人有某种可以使得他们自豪的东西。那就是他们的教养。末人们自以为已经发现了幸福。

末人喜欢宣扬“爱邻人”，通过靠在一起而相互取暖。末人一致赞同的思想是：过去的世界是疯狂的。而现在“人人都想要平等，人人都平等，谁要有不同感觉，自动进疯人院”。13

查拉图斯特拉在群众面前总结了末人的种种特征之后。群众却叫喊道：使我们成为末人！我们就把超人送给你！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走钢丝者开始在广场上空，在群众的头顶上开始走钢丝。他不小心一脚踏空，笔直地跌落到地上。广场上群众争先恐后地逃跑了。走钢丝的人正好落到查拉图斯特拉身边，死了。 

五.   骆驼、狮子和孩子

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第一卷中，还接着查拉图斯特拉说了精神的三段变化。这段话是查拉图斯特拉在一个叫做“花斑母牛”的镇上讲的：精神变为骆驼，骆驼变为狮子，狮子变为孩子。

骆驼意味着什么？骆驼把最重非负担，都背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走进了沙漠。什么是最重的负担呢？查拉图斯特拉并没有说清楚。

骆驼象征着自我满足。在沙漠里，发生了第二段变化：精神变成了狮子。狮子要攫取自由，在自己的沙漠里称王。

他要和巨龙搏斗，来取得胜利。巨龙的名字叫做“你应当”，而狮子的精神却说“我要”。巨龙无疑象征着道德。最后，狮子要变成孩子。

为什么必须变成孩子呢？“孩子是纯洁的，是遗忘，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游戏，一个自传的车轮，一个肇始的运动，一个神圣的肯定。”23 

六.   结尾

今天的课程里，我来大致介绍了一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一卷中的一些内容。让大家对尼采的文风有一点了解。但我们并不想代替大家来过度解读查拉图斯特拉的话语。

在下一次的课程里，我将来解读或者说明一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意涵，书中一些象征的意思，以及尼采的这样写作的苦心。

好的，我来总结一下今天课程的内容。

首先，我们来介绍了一下从1883年前后，尼采创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时候的精神状况。他处在将疯未疯的边缘。

然后，我们来看一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的特点。这是一部围绕查拉图斯特拉的传记，里面充满了大量的比喻、象征和语录。

紧接着，我来看一下尼采在这本书里面，通过查拉图斯特拉所表达的超人观念。最后，我们来介绍一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一卷里的一个著名比喻：骆驼、狮子和孩子。

好，现在我想提出本周课程的问题，你觉得自己处在骆驼、狮子和孩子中哪一个阶段？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踊跃打卡，并回答问题。我将在本周日对大家的回答做出点评。也欢迎大家留言分享，你在本周的课程学习中产生的疑问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