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生活

忧伤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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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好。冬天的斜阳透过结冰的玻璃窗射进屋里来,照在即将吃中饭的桌子上,锡器和两个长颈玻璃瓶都发出暗淡的光泽。一个长颈玻璃瓶装着棕红色的克瓦斯,另一个盛着外祖父喝的浸有郭公草和金丝桃的伏特加。窗户上积雪消融的地方,可以窥见屋顶上晃眼的白雪、围墙的圆柱子以及麻雀的小窝,银白的圆顶在发出刺眼的白光。窗户上的鸟笼子里,我的小鸟正在欢乐地嬉戏:活泼的小黄雀啾啾地叫,小灰雀尖声高歌,金雀则嘹亮地练习着发声。但这个本该愉快的、灿烂的、天气明朗的日子,却根本欢乐不起来。没必要,一切都没必要。我想把它们放了,于是把笼子取下来。这时外祖母跑进来,两手叉着腰,直向炕炉奔过去,骂道:

“该死的,都是些什么龟儿子!你这个阿库林娜,真是老糊涂……”

她从炕炉里掏出一个包子,用指头敲了敲烤得焦硬的外皮,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全焦了!看你烤得多棒!嗨,混蛋们,我要把你全给撕碎!你干吗猫头鹰似的睁着大眼睛?我要把你们全当作破盆烂罐子打碎!”

她哭起来了,嘟囔着嘴,不停地翻动着那个包子,用指头敲打着烧焦了的硬壳,大滴的眼泪落在那上面。

外祖父和母亲进厨房来了,外祖母把包子往桌子上一扔,碟子都震得跳了起来。

“瞧这弄的,还不都是因为你们,活该你们倒一辈子霉!”

母亲快乐而安详,抱着外祖母,劝她不要烦恼。外祖父身形凌乱,疲惫不已,坐在桌子旁,把餐巾扣在脖子上,絮絮叨叨,浮肿的眼睛被太阳照得眯着:

“没事了,没关系!好的包子我们也吃过。上帝是小气的,几分钟的时间就抵消了几年的岁月……他并不承认有什么利息。坐吧,瓦里娅……好吧!”

他有点失常了,吃饭的时候总是谈上帝,谈渎神的亚哈,谈做父亲的艰苦等,外祖母生气地打断他:“吃饭吧,听见没有?”

母亲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开着玩笑。

“怎么了?刚才吓坏了吧?”母亲碰了碰我。

其实,刚才我并不怕,现在倒觉得不舒服,难以理解。

他们又像平时过节一样吃了很久,令人不耐烦,而且吃得又多。仿佛他们并不是刚刚才曾经互相吵骂、准备打架、号啕大哭的那些人,我已经不相信他们的所作所为是认真的,好像他们的哭泣是很随意的。他们流泪、叫喊以及互相折磨,经常爆发而又很快消逝。我已经习惯这种情形了,越来越不能刺激我,也不能激动我的心了。

很久后我才明白,生活的穷苦贫困,使得俄罗斯人大多都像小孩子似的喜欢拿忧伤来消遣、解闷,极少为自己是不幸的人羞愧。

无穷无尽的生活里,忧伤就是过节,火灾也是娱乐,在完好的脸上,连伤痕也成了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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