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上放着他最心爱的圣像图——十二张灰色的厚纸,每张都按一月的日期画成方格子。每个格子藏着那个日子的全部圣像。外祖父异常珍惜这些图,只有他偶尔对我特别满意时,才会给我看。而我看到这些紧紧排列的灰色小人时,总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感觉,有些圣徒的传记——基里克和乌莉塔的,受苦受难的瓦尔瓦拉的,潘苔雷蒙以及其他许多人的——这些我知道。我最中意的是神人阿列克谢的悲伤的传记和歌颂他的美妙的诗,外祖母经常念给我听。当你看过几百个这样的人之后,你会暗自欣慰,原来一直有受苦的人。
但如今我打算毁坏这些圣像,趁着外祖父走到窗前看一张印有老鹰的蓝色文件时,我抓起几张图就跑了下去,再从外祖母的桌子里拿出剪刀,爬到吊床上,开始剪起来。我剪掉了一排人头,又忽然怜悯起来,于是转而沿着格子线剪,还没剪到第二行的时候,外祖父站到了炕炉台阶上,喝问:
“谁让你拿的?”
他发现木板上堆满了碎纸,细细一看,抓起一把又扔掉,脖子都气歪了,胡子颤动着,呼吸粗重,甚至纸张都被吹到了地板上。
“你在干什么?”
他大喝,抓着我的脚就往外拖。我悬空着,外祖母用手接住我,外祖父挥起拳头捶向我们,尖叫道:“我要打死你们!”
母亲也来了,我被挤到了墙角里,她挡在我前面,捉住然后推开外祖父的手,说:“胡闹够了吗?清醒清醒吧!”
外祖父咕咚一下躺在条凳上,哀号起来:
“你们打死我吧,既然都这么反对我,啊……”
“您害臊吗?”母亲声音有些低沉,“您干吗老是装样子啊?”
外祖父叫喊着,脚不停地拍打着条凳,他的胡子可笑地朝上翘着,眼睛紧闭,我也认为他在母亲面前感到羞耻了,确确实实在假装,所以才闭上眼睛。
“我把这些方块替你贴到细纱布上,这样更结实,更好!”母亲仔细查看了剪碎的和没剪碎的,说,“你看,全揉坏了,断了、散了。”
她和他对话,就像在上课一般。外祖父突然站起来,假正经地整好衬衫、背心,哼哼吐了一口,说:
“马上贴,我去把其他几张也拿来!”他朝门口走去,刚到门槛时,转过来用弯弯的手指指着我,“肯定要扁他一顿。”
“确实。”母亲表示同意,俯下身问我原因。
“我故意的。看他还打不打外祖母,否则我连他的胡子一并剪掉。”
外祖母正在脱被撕破的上衣,摇头责备我:“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说的吗?”
她吐了口痰:“烂你的舌根,动也动不了,卷也卷不起。”
母亲看了看她,穿过厨房一趟,又回来了:“什么时候打的?”
“瓦尔瓦拉,你也好意思问这个?关你什么事?”外祖母生气了。
母亲抱着她:“唉,我的妈妈,你真是好妈妈。”
“好妈妈好妈妈,滚开点。”她们对望着,不说话,又走开了,因为外祖父正在门外徘徊呢。
母亲来了之后不久,就和那个快乐的房客——军人的妻子——成了朋友,她几乎每天都要去前面的屋子,贝特连格家里的人们——漂亮的小姐、军官也去那里。外祖父不赞成她这样做,好几次,大家在厨房吃饭的时候,他举着调羹吓唬,气鼓鼓地说:
“该死的,又凑到一起了,一整天都如此,吵得人睡不着觉。”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