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禹乡辨析(下)
说法之二:关于禹生汶川或北川的问题。
关于禹的出生地是汶川县飞沙关上的石纽山刳儿坪的说法,之前已经从典籍记载和实地考查两个方面进行了认证,这里就不再赘述。然而,自唐朝贞观八年(公元634年)建立石泉县(民国后更名为北川县)后,唐代的《地理志》中记载着“隋山,治南二十里有九龙山,其第五峰上有刳儿坪。”这引发了关于禹的故乡所在地的争议。暂且不论石鼓是否就是石纽,以及石纽为何会变成石鼓,也不去深究刳儿坪是否自古以来就存在。重要的是,既然存在两处刳儿坪,那么其中必有一处不是禹的真正出生地,这个道理是显而易见的。
李锡书通过方向和里程的考量,判定禹出生在汶川县的石纽山刳儿坪,这是有充分依据的。《括地志》中明确记载石纽山位于汶川县(威州)西面七十三里的地方。该书成书时,石泉县已经设立近二百年,但书中仍然说“在汶川县西”而不说“在石泉”,这表明石纽山自然应当归属于汶川县。同时,《元和郡县志》既记载禹是汶山广柔县人,出生于刳儿坪,又说禹出生的地方名叫刳儿坪,距离县治五里。这里所说的县治,自然指的是广柔县,即现今汶川县南飞沙关附近的大邑坪一带。《寰宇记》则记载石纽村在县西一百二十里,同时又说它位于现在茂州汶川县北面四十里的地方。祝世德引用李锡书的解释来阐明这一点:“在县西一百二十里,这是指汶山郡而言,现在的茂州县城就是汶山郡的所在地,现在的刳儿坪距离茂州大约一百二十多里;又说在茂州汶川县北面四十里,这是指汶川的旧治而言,与七十三里的说法大致相同,只是由于山路曲折,传闻有所不同。说北说西,也是传闻的差异,现在看其地势,大概位于西南方向。而石泉县位于汶川县和茂州的东面,地形地势相差悬殊,怎么可能将它们混淆在一起呢?”
根据史籍中的明确记载,指出石纽山刳儿坪所在地的,仅有《括地志》、《元和郡县志》以及《寰宇记》这三部典籍中的描述。既然这些描述所指的地方全部位于汶川县,那么禹的出生地自然应当认定为汶川县。当然,考虑到北川县在古代也属于广柔县的管辖范围,因此在那里建造禹庙、设立纪念物,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汶川地处九顶山华夏系构造带,全县范围内有三条主要的大断裂带斜穿而过,它们分别是青川-茂汶断裂带、北川-中滩堡(映秀)断裂带以及江油-灌县断裂带。这些断裂带呈北东-南西方向斜穿全县,长度在60至113公里之间,覆盖了全县大约三分之二的面积。此外,汶川还位于薛城-卧龙“S”型构造体系之中,这是一个由背斜和向斜组成的褶皱带,占据了全县大约三分之一的面积。这样的地质构造使得汶川地震活动频繁。
根据历史记载和震中范围(包括震级)的统计,1952年以前,汶川地区共发生了30次危害较大的地震,而在300公里范围内波及到汶川的4级以上地震更是高达60次,小震则更为频繁。其中,1933年茂县的叠溪发生了一场震级高达7.5级的强烈地震,导致叠溪镇全部下陷,山岩崩塌,岷江被堵塞。45天后,小海子大坝溃决,积水倾泻而下,引发了下游的特大洪灾。茂县、汶川、灌县等地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房屋、庄稼被冲毁无数,数千人畜丧生,灌县一带更是横尸遍野,惨状难以言喻。在这场灾难中,羌人与山崩、垮坡、泥石流、洪水等自然灾害进行了顽强的斗争。
《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冉駹》记载,冉駹夷民族源自汉武帝时期开拓。在无鼎六年(年代可能有误),该地区设为汶山郡,气候寒冷,盛夏冰块犹存。因此,冉駹夷人形成独特季节性劳动模式:冬季避寒入蜀地(今四川)做工,夏季避暑则返回聚邑。这反映了他们根据季节变迁调整劳作方式的传统。历代以来,他们常赴内地参与堤防修建、水堰筑造、水井开凿等劳作,以此为生。岷江源自松潘朗架岭与弓杠岭,流经茂县、汶川、都江堰等地,自然灾害频发。这样的自然环境为古人提供了治水实践的机会,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孕育了治水至圣大禹。大禹的治水功绩与岷江流域的自然环境及古人的治水实践紧密相连。
从遗迹和地名的角度来看,石纽山的石崖之上,赫然镌刻着“石纽山”、“禹迹”等大字,每个字的大小都约有五尺。刳儿坪上建有禹庙和洗儿池,此外,还有一块大石,上面刻有无数符号,这些符号看似文字的雏形,尽管已经风化,但仍能依稀辨认。在绵虒镇,人们建造了禹王宫以作纪念。与石纽山遥遥相对的山,名为“禹山”,这一名称在《史记·夏本纪》中有这样的记载:“夏后帝启,乃禹之子,其母涂山氏之女也”。在威州,则有一个地方被称作禹碑岭。
汶川的石纽山与位于都江堰市龙溪乡的龙池,共同坐落于海拔3488米的尖尖山(在《方舆胜览》中被称作慈母山)之下,它们通过龙门山脉相连。刳儿坪与龙池的海拔高度都大约在1700米左右。历史上,龙溪、龙池原本隶属于汶川管辖,汶川还曾在龙溪设立过分知事机构。直到1952年,龙溪、龙池等地才被划归都江堰市管辖。这两地由一岭分隔南北,但大禹留下的遗迹在两地相互呼应,显示出大禹出生地的钟灵毓秀。
关于禹的故里,尤其是围绕汶川飞沙关岭上的石纽山、刳儿坪周边,以及原广柔县或古汶山郡的辖地,众多地方均声称是禹的诞生地,依据多为“禹迹”及地名。这样一来,大禹的出生地似乎遍地都是。更有甚者,只要有人愿意投入资金建立展馆,颂扬大禹的功德,一些文人墨客便会在岷江两岸乃至九顶山四周的岩壁上题字刻诗,旧痕复新,于是,“禹乡”之名便应运而生。这种做法对于崇拜禹这位人民英雄、歌颂缅怀禹的功绩,自然无可厚非。然而,一些人试图通过这种做法来争抢“禹乡”之名,就显得颇为可笑了。
从前面所引用的史料和古籍摘录来看,大禹的出生地定为今天的汶川,这已经是定论。至于后来出现的所谓新的出生地,完全是无稽之谈,甚至有人质疑历史上是否真有大禹其人,这种说法简直就是耍横了。因为历史上是否真有大禹,不是我们今天能够轻易断言的,也不是我们能够作为人证去考证的。同理,谁又敢断言历史上没有大禹这个人呢?这同样是不敢轻易下定论的事情。
今人研究历史,无法让古人复活来见证历史的沧桑,只能依靠遗迹、史料(包括实物、口碑和文字记载等)来进行研究。在这些史料中,我们并没有看到有人断言大禹是一个虚幻的人物。相反,大家都认为大禹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并将其作为先贤圣者加以崇拜。民间对此也是约定俗成,与史料的记述并无二致。因此,我们只能以历史上有大禹这个人为研究对象。既然他真实存在,就有一个确定的故里。他不可能同时出生在两个不同的、甚至更多的地方。按照史料的记载,大禹出生在汶川是准确的,这在民国年间的学术研究中已经得到了公认。几十年后的今天,如果又围绕“禹乡”的问题争论不休,而又没有更新的史料来说服、印证,那真是一件大可不必的费财费力耗神的事情。
完全依赖“禹迹”来确定“禹乡”是不科学的做法。在全国范围内,诸如“石纽山”、“涂禹山”等与大禹相关的地名众多。从地名学的角度来看,这些地名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历史见证人”的作用,为我们探寻历史提供了线索。然而,地名重名的原因多种多样,其中既包括民族迁徙,也可能与重大历史事件紧密相关。在人类活动中,随着人口的流动,人们往往会在新定居的地方,因自然环境相似或出于对故乡的思念,移植家乡的地名或以家乡地名重新命名。这种情况普遍存在,有人将其称为移置地名或迁徙地名。大禹的足迹遍布天下,他战斗过的地方留下了许多传说和遗迹。后人对大禹的崇敬之情,使得以“禹迹”命名的地名更加繁多,真可谓“禹迹茫茫”。如果仅凭存在“石纽山”、“禹穴”等类似地名,就断定其为“禹乡”,那么真正的禹乡将会因地名繁多而无法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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