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盟誓愿替天行道，宋江菊花会盼招安

大家好，我是马瑞芳，给大家品读《水浒传》，今天讲宋江菊花会盼招安，这是《水浒传》第七十一回“忠义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描写的内容

这一段描写了三个内容，一是宋江带头盟誓，二是简单交待水泊梁山的“资源”来源，三是宋江的菊花诗盼招安。

先看宋江盟誓说明什么意向。

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排好座次，分配好职守后 ，宋江为什么要带领全体头领盟誓，誓言的中心是什么？

梁山泊忠义堂上，分配职守的号令已定，各各遵守。宋江拣了吉日良时，焚一炉香，鸣鼓聚众到堂上。对众头领说:“今非昔比，我有片言。今日既是天罡地曜相会，必须对天盟誓，各无异心，死生相托，吉凶相救，患难相扶，一同保国安民。”

众皆大喜。各人拈香已罢，一齐跪在堂上。宋江为首宣誓:

宋江鄙猥小吏，无学无能，荷天地之盖载，感日月之照临，聚弟兄于梁山，结英雄于水泊。共一百八人，上符天数，下合人心。自今已后，若是各人存心不仁，削绝大义，万望天地行诛，神人共戮，万世不得人身，亿载永沉末劫。但愿共存忠义于心，同著功勋于国，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神天察鉴，报应昭彰。

    宋江的誓言，其实明面上一层意思，私下另有一层意思，而且他就是要用私下这层意思，把整个梁山，把一百八人领到他选择的人生道路上。宋江谦称自己身份低微，能力缺乏，却又得到天地日月的关照，让他聚集起一百八人；既然他已经做上一百八人的总头领，此后这一百七人都得跟着他共同遵守“替天行道”“忠义两全”的大义，如果哪一个违反了，就永坠地狱，万世不得人身；而他要执行的宗旨，早就不是绿林好汉打家劫舍，甚至劫富济贫，而是要对国家做出贡献，替天行道，既是替上天执行道义，更是为天的代表天子也就是皇帝负弩前驱，而保境安民，是明确地以保护国家疆土和百姓安全不已任，一些聚合在山东水洼的所谓强人，怎么能保境安民？只有一条路走得通，那就是迫使皇帝招安，一百八人获得朝廷将官身份，再替朝廷出战，打击威胁大宋的境外势力甚至是大宋境内跟梁山一样造反的绿林好汉。

宋江这番话，表面上冠冕堂皇，实际上另有深意，估计大部分懂点文墨的头领，比如被俘的官军将领花荣关胜徐宁、尊贵人物柴进、李应等，都能咂摸到其中的实际含义，知道宋江要带领一百八人完成的任务只有两个字：招安。至于李逵、阮氏三雄、张横张顺、解珍解宝，大概只听懂大家同心协力、不然就天诛地灭等话，也随声附和，朝廷军官和柴进等，早就希望回归他们原来的生活，当然心甘情愿。宋江誓毕，众皆同声共愿，请注意，大家共同的誓愿和宋江那番长篇大论并不相同。而是：但愿生生相会，世世相逢，永无断阻。没有忠，只有义。一百八人歃血誓盟，尽醉方散。实际上并非一百八人像一个人，至少李逵、武松、鲁智深、阮氏三雄甚至军师吴用，和宋江都没想到一处。

再看一段非常简单的话，交待水泊梁山的“资源”从哪里来？

梁山已经有一百单八将，拖家带口的越来越多，全寨已是数万人，这么多人要吃饭，要穿衣，要住房，更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谁供应他们？虽然号称要保国安民的宋江，此前打祝家庄、打青州、打高唐、打华州，打曾头市，打东平府、打东昌府，都是胜利后，把这些地方的钱财、粮食抢掠上山，水泊梁山英雄排座次后，攻城拔寨的事基本没有，却仍然不能不维持绿林生涯，以打家劫舍、抢掠富人的手段维持山寨运转。

小说写，水泊梁山现在的资金来源：一是头领带人下山，遇到客商车辆人马，任他们经过，给梁山创好名声，如果遇到上任官员，箱里搜出金银，全家一个不留。金银财富解送山寨，纳库公用，如果抢到的钱财较少，下山抢劫的直接分了。二是打听到方圆几百里中有广积钱财，又有害民名声的大户，梁山头领带兵去，把这家的财物公然搬取上山，没人敢阻挡，可能稍有反抗，命就没了。三是打听到欺压良善的暴富小人，不论远近，令人尽数收拾上山。这样的行为，大大小小何止千百处。这样的行为，是替天行道？还是替梁山寻找生活来源？这连原来有的绿林好汉劫富济贫都不如了，只是劫富并未济贫。

最后，看看宋江跟江州反诗截然相反、却同样值得重视的菊花诗。

宋江在江州酒楼题反诗，敢笑黄巢不丈夫，菊花诗却不再当黄巢，想当朝廷鹰犬。

重阳节近。宋江叫宋清安排大筵席，众兄弟做菊花之会。一百八人有下山的都招回寨赴筵。肉山酒海，令马、步、水三军小头目自去打团儿吃酒。忠义堂遍插菊花，分头把盏。开怀痛饮。堂前两边筛锣击鼓，大吹大擂。马麟品箫唱曲，燕青弹筝，从中午喝到傍晚。宋江大醉，叫取纸笔来，乘着酒兴，作《满江红》，写完，令乐和唱。

我们现在大学中文系讲宋词，是作为古代文学史宋代文学重头戏来讲，其实，宋词在当时就是流行歌曲，而且往往以哪个人的词被人唱得多来判断他是不是有名。柳永，世称柳七，他的词被传唱最广泛，所谓“凡有井水的地方都唱柳永词”，以苏东坡大才，都忍不住问手下的人：我词何如柳七？

宋江颇通文墨，现在又有乐和这个现成的歌手，他就不写诗，而写词，歌唱家乐和，给他唱得音韵悠扬，即使不通文墨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见碧水丹山，黄芦苦竹。头上尽教添白发，鬓边不可无黄菊。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  统豺虎，御边幅。号令明，军威肃。中心愿平虏，保民安国。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乐和唱到“望天王降诏早招安”，按照歌唱的规矩，最后这两句，要重复演唱，所以大家听得更清楚。

武松，宋江的结义兄弟，水浒第一英雄，首先站出来公开叫板:“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们的心!”

黑旋风，第二个反对，睁圆怪眼，大叫:“招安，招安!招甚鸟安!”李逵不仅当众开骂，还一脚把桌子踢做粉碎。

宋江恼羞成怒，大喝:“这黑厮怎敢如此无礼!左右与我推去斩讫报来!”

宋江醉后见真情，李逵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御用打手，如果李逵敢跟他当众表示不同政见，叫宋江下不了台，宋江就毫不留情面，下令杀李逵的头。

第一个公开叫宋江难堪的是武松，宋江为什么不敢下令杀武松？估计武松在梁山的威望比莽撞的李逵高得多，宋江柿子捡软的捏，用李逵杀鸡儆猴。李逵并没有违反梁山任何军令，只是不同意招安，宋江竟然敢下令杀头，一旦权在手，便把乱令行，太猖狂了。

众人跪下给李逵求情:“这人酒后发狂，哥哥宽恕!”

宋江答:“众贤弟且起，把这厮推抢监下。”

几个当刑小校，前来请李逵。李逵说:“你怕我敢挣扎？哥哥剐我也不怨，杀我也不恨。除了他，天也不怕!”说了便随着小校去监房里睡。

容与堂评本认为，李逵才是真忠义。

宋江听了李逵的话，不觉酒醒，忽然发悲。

吴用劝:“兄长既设此会，人皆欢乐饮酒。他是个粗卤的人，一时醉后冲撞，何必挂怀，且陪众兄弟尽此一乐。”

吴用还是给宋江留面子，这次真正粗卤的，而且不仅是粗鲁的，不是李逵，正是宋江。

宋江说:“我在江州醉后误吟了反诗，得他气力来。今日又作《满江红》词，险些儿坏了他性命。早是得众弟兄谏救了!他与我身上情分最重，如骨肉一般，因此潸然泪下。”

宋江流下几滴鳄鱼眼泪，掩饰他对李逵都不讲义气，接着想找补武松。叫武松向他认错，以挽回面子，他对武松说:“兄弟，你也是个晓事的人。我主张招安，要改邪归正，为国家臣子，如何便冷了众人的心?”

其实，武松在上二龙山前就对宋江说过他希望将来招安，现在武松看清朝廷越来越黑暗，跟原来的想法不一样了，宋江问他，打虎英雄既不能再公开反驳宋江，也不想当众承认我说的不对，所以，他很理智，一声不吭。巧妙的是，花和尚替他说话，还说得特别好。

鲁智深的话，容与堂本评是“佛语”。

鲁智深说:“只今满朝文武，俱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干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各去寻趁：意思是各人自去寻找生活门路。鲁智深的意思是，你想招安，水泊梁山还不如干脆散伙。

宋江还是坚持他那套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的理论，说：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有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竭力施功，有何不美？因此只愿早早招安，别无他意。”

众头领称谢，大概多是敷衍宋江，给他面子，重阳饮酒，没有不欢而散，还是大家给宋江面子，但终不畅怀。

第二天清晨众人来看李逵，他还在呼呼大睡，众头领叫起来，故意捉弄他说:“你昨日大醉，骂了哥哥，今日要杀你。”

李逵的愚忠充分表现:“我梦里也不敢骂他!他要杀我时，便由他杀了罢。”

众人扯李逵见宋江请罪。宋江还要虚张声势，喝骂李逵:“我手下许多人马，都似你这般无礼，不乱了法度!且看众兄弟之面，寄下你项上一刀。再犯，必不轻恕!”

李逵竟然喏喏而退，这黑厮何不说：杀就杀吧，老子就不乐意招他娘的什么安。

菊花会把宋江的一意孤行、不讲兄弟情谊的嘴脸充分暴露出来。

第七十一回，宋江刚刚借助“天”的帮助，顺利解决了英雄排座次的大难题，立即把“招安”提上日程，水泊梁山招安派和反招安派的明争暗斗拉开序幕。招安派当然宋江为头，柴进、燕青成重要角色，反招安派比较松散，其实也暗中有领头的，那就是军师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