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乌托邦家园建成

大家好，我是马瑞芳，给大家品读《水浒传》，今天讲水浒英雄排座次，这是《水浒传》第七十一回“忠义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描写的内容。

宋江东昌府获胜后回归山寨忠义堂，对众兄弟说:宋江自闹江州上山后，但引兵马下山，上天护佑保全，纵有被掳、中伤者，俱得天佑，今聚得一百八员头领。古往今来，实为罕有!如今兵刃到处，杀害生灵，无可禳谢大罪。我打算建罗天大醮，报答天地神明眷佑之恩。一则祈保众兄弟身心安乐;二则惟愿朝廷早降恩光，赦免逆天大罪，众尽忠报国;三则上荐晁天王早生仙界，世世生生，再得相见。就行超度横亡恶死，火烧水溺，一应无辜被害之人，俱得善道。众弟兄意下若何?

宋江要建罗天大醮，有三层含义，善、忠、义。一是说明一百单八将靠上天保佑，由他聚合而来，出征作战，均能安然，但在聚合过程中杀害生灵有罪，需要向上天祈祷请求赦罪，同时超度那些无辜被水泊梁山杀害者，这是善；二是希望早日招安为国尽忠，这是忠；三是祈祷众兄弟平安，祈求晁盖早升天界，世世相聚，这是“义”。

宋江希望一场罗天大醮就能赦免梁山屠戮百姓的罪名，未免太天真，他真实的愿望是求朝廷招安，至于祈求晁盖早日升天，更是不能不说的话。宋江这番话，可能不赞成招安的几个人，李逵听不太懂，武松、鲁智深听懂了不好当场发作，所以“众头领都称道:“哥哥主见不差。”

吴用立即宣布：由公孙胜主行大醮，派人下山邀请得道高士赴寨，收买一应物件。四月十五日开始，做七昼夜好事。

水泊梁山显然信奉中国本土宗教，道教，所以，梁山打醮，没有如来佛、观音菩萨的位置，只有道教三清和他们领导下其他道教神灵的位置。

公孙胜和四十八员道众，都在忠义堂上打醮，每日三朝，到第七日满散。请特别注意，对打罗天大醮，宋江有个特别要求，上天得给他回应，也就是上天得对水泊梁山罗天大醮做出明确昭示，这个要求很奇怪。宋江特别要求公孙胜祭神时要把这个要求写在青藤纸上烧化，奏闻天帝，特别诡异的是，玉皇大帝竟然恰好在水泊梁山罗天大醮第七天三更时分，做出昭示。小说这样写：

公孙胜在虚皇坛第一层，众道士在第二层，宋江等众头领在第三层，众小头目并将校都在坛下，众皆恳求上苍，务要拜求报应。是夜三更时候，只听得天上一声响，如裂帛相似，正是西北乾方天门上。众人看时，直竖金盘，两头尖，中间阔，又唤做天门开，又唤做天眼开。里面毫光射人眼目，霞彩缭绕，从中间卷出一块火来，如栲栳之形，直滚下虚皇坛来。那团火烧坛滚了一遭，竟攒入正南地下去了。此时天眼已合，众道士下坛来。宋江随即叫人将铁锹锄头掘开泥土，跟寻火块。那地下掘不到三尺深浅，只见一个石碣，正面两侧各有天书文字。

宋江烧化罗天大醮结束的纸，早上招待众道士餐饮，赠金帛，这才取过石碣看，上面乃是龙章凤篆蝌蚪之书，人们都不认识。

道士何玄通对宋江说:“小道家间祖上留下一册文书，专能辨验天书。那上面自古都是蝌蚪文字，以此贫道善能辨认。译将出来，便知端的。”何道士看了石碣，良久说道，“此石都是义士大名，镌在上面。侧首一边是‘替天行道'四字，一边是‘忠义双全'四字。顶上皆有星辰南北二斗，下面却是尊号。若不见责，当以从头一一敷宣。”

宋江说：幸得高士指迷，万望尽情剖露，休遗片言。叫过圣手书生萧让，用黄纸誊写。

何道士说:“前面有天书三十六行，皆是天罡星。背后也有天书七十二行，皆是地煞星。下面注着众义士的姓名。”

宋江建罗天大醮，关键的关键，就是这块石碣，它把水泊梁山领导阶层想破脑袋也没法处理的大难题，一百零八将怎么排座次，像吃了灯草灰一样，一下子解决了。

那么，这块石碣到底是玉皇大帝送下来，还是宋江吴用公孙胜共同制造？

从小说整体构思来看，洪太尉揭开龙虎山的石碣，释放魔头到天上，散作金光撒向四方，现在从天上掉下块石碣，明明白白写着这些魔头的名字，和他们在水泊梁山应该占的地位，前勾后连，似乎很合理。但早在明代就有人提出，石碣是宋江一伙人造的。

容与堂本托名李卓吾的评语认为，像李逵、武松、鲁智深等，必须用鬼神事糊弄他们，所以吴用设计，让萧让写好，金大坚刻好，做成石碣，埋到地下，由公孙胜作法，开天门，下火球，坠石碣，再买通何道士读出一百零八人的名字，宋江特别要求七天之后，上天务必给他回应，就是为了造这块石碣，容与堂本评语原文是：

梁山泊如李逵、武松、鲁智深那一班，都是莽男子汉，不以鬼神之事愚弄他，如何得他死心塌地？妙哉！吴用石碣天文之际，真是神出鬼没，不由他众人不同心一意也。试问：何以见得是吴用之计？曰，眼见得萧让任书，金大坚任刻，做成一碣，埋至地下，公孙胜作法，掘将起来，以愚他众人。曰：这个何道士恐怕不知，卓吾老子笑曰，既有黄金五十两，人人都是何道士了。不然，何七日之后，定要恳求上苍，务要拜求报应哉，可知已，可知已。

萧相恺在《水浒传鉴赏辞典》里说，现代著名作家茅盾在一个短篇里提出和李卓吾相同的观点，而且认为石碣是宋江为把权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亲近的人手里做的把戏。

施耐庵自己有没有说清楚？他用“有诗为证”给亿万读者造个迷魂阵：

蕊笈琼书定有无，天门开阖亦糊涂。滑稽谁造丰亨论？至理昭昭敢厚诬。

施耐庵已经暗示石碣并非来自天上，而是人造：天门开阖是笔“糊涂”帐，地位高低（丰亨）是谁造而且滑稽，有了“上天”的石碣，水泊梁山哪个也不敢提出异议了。

我们看看三十六员天罡星的排列：

天魁星呼保义宋江    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

天机星智多星吴用    天闲星入云龙公孙胜

天勇星大刀关胜天雄星豹子头林冲

天猛星霹雳火秦明天威星双鞭呼延灼

天英星小李广花荣天贵星小旋风柴进

天富星扑天雕李应天满星美髯公朱仝

天孤星花和尚鲁智深天伤星行者武松

天立星双枪将董平天捷星没羽箭张清

天暗星青面兽杨志天佑星金枪手徐宁

天空星急先锋索超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

天异星赤发鬼刘唐天杀星黑旋风李逵

天微星九纹龙史进天究星没摭拦穆弘

天退星插翅虎雷横天寿星混江龙李俊

天剑星立地太岁阮小二 天竟星船火儿张横

        天罪星短命二郎阮小五 天损星浪里白跳张顺

天败星活阎罗阮小七天牢星病关索杨雄

天慧星拚命三郎石秀天暴星两头蛇解珍

天哭星双尾蝎解宝天巧星浪子燕青

显然，排在前边的，多是被俘军官如秦明、花荣、呼延灼，自己轻信被俘，上山后没立多少战功的关胜排到林冲前边最典型，再就是出身高贵的如柴进、李应排在前边，晁盖的原班人马，都靠后站，这样的排列代表宋江的指导思想。七十二员地煞星的排列，仍然是原官军在前，出身低微的靠后，宋江的两个徒弟孔明孔亮显然排得太靠前，屡建奇功的时迁排到倒数第二最典型。从这些排列来看，宋江一再要求上天回应他，上天果然回应一个宋江最希望的排位次序，所以，石碣很可能真是宋江吴用公孙胜等人的联合出品。

有了这块石碣，宋江如释重负，宣布：“鄙猥小吏，原来上应星魁。”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星魁，就是NO1，三十六天罡星和七十二地煞星之首。宋江又说：众多弟兄分成大小二等。天罡、地煞，这是上天定的，“各休争执，不可逆了天言。”然后，宋江送何道士黄金五十两酬谢。

宋江又对山寨重新调度，山顶上立杏黄旗“替天行道”。大书“忠义堂”，堂前柱上立朱红牌二面，各书七个金字:“常怀贞烈常忠义，不爱资财不扰民”，堂前边绣字红旗二面“山东呼保义”“河北玉麒麟”。忠义堂后建筑雁台一座，顶上正面大厅一所，正厅供养晁天王灵位; 东西两房，分别由宋江、卢俊义率领数人驻扎，梁山各处都定下主将，当然都是宋江的亲信。

宋江当日大设筵宴，亲捧兵符印信，颁布号令。对一百单八将做明确分工，宣布“诸多大小兄弟，各各管领，悉宜遵守，毋得违误，有伤义气。如有故违不遵者，定依军法治之，决不轻恕。”这个号令从“梁山泊总兵都头领二员呼保义宋江玉麒麟卢俊义”开始，把一百单八将都做了分工，最后一直到“掌管专一把捧帅字旗一员险道神郁保四”，我看到这里，禁不住想，梁山泊真比几百年后中国办奥运会还牛，中国办奥运会打大旗的姚明远不及郁保四个子高！而非常重要的是告示后边有了日期：“宣和二年孟夏四月吉旦，梁山泊大聚会，分调人员告示。”这个日期非常重要。

水泊梁山似乎成了宋朝境内另一政府，山顶上宋江等人的办公地点像总理衙门，下边各寨像地方官府，有管军器的，管造船的，管粮草的，甚至管宴会的，像是各个部门，这个地方没有等级，没有薪酬，人人平等，都是兄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施耐庵说有篇言语单道梁山泊的好处：

        山分八寨，旗列五方。交情浑似股肱，义气真同骨肉。断金亭上，高悬石绿之碑;忠义堂前，特扁金书之额。总兵主将，山东豪杰宋公明；协赞军权，河北英雄卢俊义。施谋运计，吴加亮号智多星;唤雨呼风，入云龙是公孙胜。五虎将英雄猛烈，八骠骑悍勇当先。马步将军，弓箭枪刀遮路；水军将校，艨艟战舰相连。八寨军兵，守护山头港泊；四方酒肆，招邀远路来宾。掌管钱粮，廉干李应柴进；总驰飞报，太保神行戴宗。飞符走檄，萧让是圣手书生；定赏行刑，裴宣为铁面孔目；神算须还蒋敬，造船原有孟康；金大坚置印信兵符，通臂猿造衣袍铠甲；皇甫端专攻医兽，安道全惟务救人；打军器须是汤隆，造炮石全凭凌振；修缉房舍，李云善布碧瓦朱甍；屠宰猪羊，曹正惯习挑筋剔骨；宋清安排筵宴，朱富酝造香醪；陶宗旺筑补城垣，郁保四护持旌节。人人戮力，个个同心。休言啸聚山林，真可图王伯业。列两副“仗义疏财”金字障，竖一面“替天行道”杏黄旗。

一直有学者说水泊梁山是农民政权，我早就说过，一百单八将，只有李逵是个失业雇农，根本谈不上什么农民政权，把这里定位为乌托邦家园好像更合适。而这个乌托邦，却是经过腥风血雨才建起来，而且因为寨主的思想性格，随着宋江追求招安，这个乌托邦注定要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