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宋江观花灯，柴进闯皇宫

大家好，我是马瑞芳，给大家品读《水浒传》，今天讲宋江观花灯柴进闯皇宫，这是《水浒传》第七十一回“梁山泊英雄排座次”结尾和七十二回描写的内容。

宋江在重阳节以《满江红》向全寨明确宣布他未来的大政方针就是招安，怎么能让朝廷重视水泊梁山而且招安？宋江借到东京观灯的理由，寻找实现招安的中南捷径，于是出现第七十二回“柴进簪花入禁院李逵元夜闹东京”，其实没在回目却更重要的，是宋江找到道君皇帝的宫外私宠李师师，寻找求皇帝招安的门路。

渐近岁终，银装世界。水泊梁山拿得莱州解灯上东京一行人，宋江叫好生带上关。两个公人，八九个灯匠，五辆车子上了梁山，为头的告诉宋江：我是莱州承差公人，其他人是灯匠。京城年例向莱州要三架灯，今年又添两架，是玉棚玲珑九华灯。宋江赏给这些人酒食，叫把进贡的玉棚玲珑九华灯，九九八十一盏灯，从忠义堂上挂起，直垂到地。宋江说我给白银二十两留下这九华灯，其余的你们送去。绿林好汉没杀人，没把灯全部无偿留下，留下九华灯还象征性给了点儿钱，这算是非常仁义了。

宋江教把这碗灯点在晁天王孝堂内，对众头领说:我不曾到京师。皇上与民同乐赏元宵，我要和几个兄弟看灯去。

吴用劝谏:“不可。如今东京做公的最多，倘有疏失，如之奈何?”

宋江坚决要去，众人苦谏不住，宋江在忠义堂上，分拨去看灯的人:“我与柴进一路，史进与穆弘一路，鲁智深与武松一路，朱仝与刘唐一路。只此四路人去，其余尽数在家守寨。”

李逵死活要去，宋江不得不让他打扮做伴当跟着，再叫燕青和李逵作伴。李逵最怕的居然是燕青，因为燕青是相朴高手，李逵不听话，立即跌他一跤。

宋江曾被充军发配，脸上有金印，他怎么还敢去东京观灯？原来安道全上山后，采用“美玉灭瘢”等办法，已经把宋江脸上的金印抹去了。估计安道全得在梁山开美容门诊了，因为需要消除脸上金印的人不少。去东京看灯的，史进、穆弘扮客人，鲁智深、武松扮行脚僧，朱仝、刘唐，扮客商，宋江和柴进扮职事清闲的官员。叫戴宗扮作承局一起去，有什么事好飞报山寨。李逵、燕青扮伴当，各挑行李下山。众头领都到金沙滩饯行。

吴用再三分付李逵:“你闲常下山，好歹惹事;今番和哥哥去东京看灯，非比闲时。路上不要吃酒，十分小心在意，使不得往常性格。若有冲撞，弟兄们不好厮见，难以相聚了。”

吴用威胁李逵，你这次再惹事，就不能再回山寨了，但是李逵在小说里的任务，就是专管惹事，没有他惹事，小说就不好看，情节也难往下发展。而燕青已经成了既得替宋江办事还得替李逵收拾残局的。

宋江一行到东京万寿门外，寻客店安歇。宋江和柴进商议，现在是正月十一日，明天白天我不敢入城。正月十四日夜，趁着人物喧哗时进城。

柴进说:“小弟明日先和燕青入城中去探路一遭。”

宋江是山东郓城的乡巴佬，连东京城门都不敢随便进，柴进是前朝皇帝嫡派子孙，见过大世面，他先去探路，竟然直探到皇帝的书房了。

正月十二日，柴进穿得整整齐齐，头上巾帻脚下鞋袜干净时新。燕青也打扮不俗。好像一个俊俏的官员带着一个俊俏的管家，两个人离了客店，看到城外家家热闹，户户喧哗，都在安排庆赏元宵。来到城门下，没人阻当。施耐庵对北宋京城的历史渊源和繁华现状好一番描绘：

州名汴水，府号开封。逶迤接吴楚之邦，延亘连齐鲁之地。周公建国，毕公皋改作京师;两晋春秋，梁惠王称为魏国。层叠卧牛之势，按上界戊己中央;崔嵬伏虎之形，象周天二十八宿。王尧九让华夷，太宗一迁基业。元宵景致，鳌山排万盏华灯;夜月楼台，凤辇降三山琼岛。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边四季花。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黎庶尽歌丰稔曲，娇娥齐唱太平词。坐香车佳人仕女，荡金鞭公子王孙。天街上尽列珠玑，小巷内遍盈罗绮。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罩楼台。

北宋首都的繁华当时在世界上都是著名的。施耐庵这番描绘一点也不夸张。这里面有几个名词需要稍加解释：毕公皋是周文王之子，他被封于毕，在今陕西省咸阳北，不在开封。戊己：古代以十干配五方，戊己于五行属土，位于中央。金明池：是宋代开封西郑门西北的著名景点。

柴进、燕青进城，有模有样走到御街上往来看玩。转过皇宫旁边东华门外，见酒肆茶坊，不计其数，往来锦衣花帽之人，纷纷在茶坊酒肆中坐地。柴进引着燕青，上一个小酒楼，临街占个阁子。凭栏望时，见在宫廷值班的人，头上都簪朵翠叶花。柴进叫过燕青附耳低言:“你与我如此如此。”燕青点头会意，火急下楼，出了店门，恰好迎着个老成的班直官，也就是在宫廷值班的官员，燕青唱个喏。那人说:“面生，全不曾相识。”燕青说:“小人的东人和观察是故交，特使小人来相请。莫非足下是张观察？”张王李赵是最常有的姓氏，燕青先蒙一下，那人说:“我自姓王。”燕青机灵得很，随口应:“正是教小人请王观察，贪慌忘记了。”

王观察跟随燕青，来到楼上。燕青揭起帘子，对柴进说:“请到王观察来了。”燕青接了王观察手中在宫廷值班用的器物，柴进邀入阁儿里相见施礼，王班直看了柴进半晌，不认得，说:“在下眼拙，失忘了足下。适蒙呼唤，愿求大名。”

柴进笑着说:“小弟与足下童稚之交，且未可说，兄长熟思之。”

好像童年的好朋友故意不说姓名，叫对方来猜。这个王观察显然是个对人不设防的，竟然就坐下跟柴进喝起酒来，燕青斟酒，殷勤相劝，王观察仍然不知道这个童年朋友是哪个时，已经喝得半醉，柴进似乎好奇地问:“观察头上这朵翠花何意?”

王班直说:“今上天子庆贺元宵，我们左右内外，共有二十四班，通类有五千七八百人，每人皆赐衣袄一领，翠叶金花一枝，上有小小金牌一个，凿着‘与民同乐'四字。因此每日在这里听候点视。如有宫花锦袄，便能够入内里去。”

王观察真是还没上夹棍，就把怎么样进入宫廷招认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柴进立即有了办法，叫燕青“你自去与我旋一杯热酒来吃。”燕青比猴还精，立即把带蒙汗药的酒送上来，柴进好像逗弄童年好友，起身给王班直把盏:“足下饮过这杯小弟敬酒，方才达知姓氏。”王班直拿起酒，一饮而尽。刚喝进嘴，口角流涎，两脚腾空，倒在凳上。柴进慌忙脱下巾帻衣服靴袜，脱下王班直的锦袄踢串鞋裤之类，从头穿了，戴上花帽，拿了王班直值班的器具。分付燕青:“酒保来问时，只说这观察醉了，那官人未回。”

容与堂评：燕青“贼”，柴进“好胆”。

这两个聪明俊秀人物做草寇，实在可惜了。

柴进离了酒店，直入东华门，看到大宋朝廷内庭的凤阙、龙楼。这宫廷本来可是他们柴家的，现在柴进成了草寇，进入宫廷，如入梦境，“恍疑身在蓬莱岛，仿佛神游兜率天。”柴进进入皇宫内院，但过禁门，因为他是“王班直”，无人阻当。他直到皇帝经常活动的紫宸殿、文德殿，都有金锁锁着，不能进去。转过凝晖殿，到一个偏殿，牌上金书“睿思殿”三字。这是大宋皇帝的书房了，侧首开着一扇朱红门，柴进闪身进去看，见正面铺着御座，柴进竟然没上去坐他一坐，过过当皇帝的瘾，有点替他遗憾。他看到两边几案上，放着文房四宝:象管笔、花笺、龙墨、端溪砚。书架上尽是群书，各插着牙签，不知其数，看来皇帝还是个读书人。正面屏风上，堆青叠绿，画着山河社稷混一之图。转过屏风后面，素白屏风上，御书四大寇姓名，写着:

          山东宋江，淮西王庆，

          河北田虎，江南方腊。

柴进看了四大寇姓名，心中暗想:“国家被我们扰害，因此如常记心，写在这里。”去身边拔出暗器，把“山东宋江”刻下来，慌忙出殿。随后已经有人来。

柴进离了内苑，出了东华门，回到酒楼上。王班直还没醒。柴进把他的锦衣花帽服色等都放在阁儿内。穿了自己原来的衣服，叫燕青和酒保算酒钱，剩下十几贯钱，赏了酒保。临下楼分付酒保:我和王观察是弟兄。他醉了，我替他去内里点名回来，他还未醒。我在城外住，怕误了城门。剩下钱都赏你。他的服色号衣都在这里。

酒保收到五六两银子的小费，当然乐意帮忙，说:“官人但请放心，男女自伏侍。”

王班直到晚上才醒过来，见自己的服色花帽器具都在，但不知这个不肯道出姓名的童年朋友是什么意思。酒保说了柴进的话，王班直似醉如痴，回到家中。第二天，有人来说:“睿思殿上不见‘山东宋江'四个字。今日各门好生把得铁桶般紧，出入的人，都要十分盘诘。”王班直知道，这事是那个“童年好友”进皇宫干的，看来是水泊梁山来的人，王班直当然要对这事守口如瓶了。

柴进、燕青离开酒店，出万寿门，回到店中，对宋江详细说他进入皇宫的见闻，取出御书大寇“山东宋江”四字，与宋江看罢，叹息不已。

容与堂本评：“柴大官人是个贼人，用得，用得。”柴进这位前朝皇族，忽然变成007，进入道君皇帝的书房，而且挖下“山东宋江”这四个字，既是向宋江说明：我们已经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也有点像警告皇帝：水泊梁山的人能进你的书房挖你屏风上的字，还有什么事不能干？你可绝对不能小看这帮水洼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