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人》（朗读：乐天）

作者介绍：张宇航，男，汉族，1954年10月生于广州。曾任广东《党风》杂志副主编、广东羊城晚报社总编辑。现任广东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省文史馆文化遗产研究院副院长，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省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原主任。文学创作二级。先后结集出版文学作品9部：散文集《心中有路—向着墨脱》《守护善良》等6部；散文诗集《生命泉》《六十岁，走阿里》等2部；报告文学集《岁月留痕》。其中散文集《心中有路—向着墨脱》获第四届全国冰心散文奖。

海岛人

一间陋屋，两个孤儿。

昏暗的灯光疲乏地照在3岁的姐姐玉梨身上，她的旁边，是仅有7个月大的弟弟惠成。夜深了，本该由父母呵护着睡去的姐弟俩，却再也等不到父母回家。那是因为父亲出海打鱼遇上风暴，不幸葬身西沙水域；母亲备受痛苦煎熬，抛下孩子也一去不返。姐弟俩年纪太小，还未懂得发愁，就已经尝到孤独的滋味。

这是1987年发生的事。同村好心的二叔公收养了他们，直到现在。

下川岛孤悬于南海，本是个荒远、偏僻的去处。近年由于发展海岛旅游业，才逐步热闹起来并为世人所知。

岛上有观音山、登高石、生态森林，平日里云雾缭绕，野猴攀缘，仪态万千；岛沿的王府洲、大湾、东湾、挂榜湾、牛塘湾、姐妹湾，有一片片月牙儿似的沙滩，周围清澈的海水中，散落着“七星伴月”等10多个小岛。如果大海不发怒的话，这里应是一个静谧、闲适的仙境般的世外桃源。可惜命运总是欠公平的，每当台风到来时，山就被刮得呜咽不已，海也咆哮如雷，岛上便要失去往日的宁静；一些出海打鱼的渔民，好端端的家倾刻间就支离破碎了。过去，大海每年都要给下川岛“制造”出几个孤儿，毫不留情地用狂涛吞噬着他们的父亲甚至于母亲。而下川人为了生计，又不得不舍命耕海，祖祖辈辈重复着一个古老的、取于海和归于海的故事。以岛为家的人，无论在家、在海，都是漂泊的命。有时想起来，这也是一曲悲壮的命运交响诗。人与海，非要如此惨烈地搏击么？

岛上的渔村风情万种，有与渔港为伴的，也有房屋鳞次栉比、如步步登阶入云的，还有古屋新楼相映成趣的。玉梨姐弟俩所在的茅湾村，背后是山的一角，前面是无垠的大海。靠山面海的生活环境，煅就了渔民象山一样沉实坚忍又像海一样宽广的品格。他们既有胆量到西沙、南沙闯海，又有意志历经台风暴雨的磨难。即使每年都会有人出海后走上不归路，他们仍然执着地按照祖传的活法，前仆后继。海洋和风暴无情，一个人或一家人在大自然面前总显得那么的软弱不堪。但人间存在的真情，往往能弥补自然和社会造成的不幸，让伤者绝处逢生，重新昂起头来。为了玉梨、惠成，二叔公操尽了心，把他俩接到家里，管吃管住管读书，自己的两个儿子则辍学出外打工挣钱；乡亲们出海归来，也送上几条鱼，逢年过节封个小“红包”。姐弟俩把“红包”的钱积聚起来交学杂费，就像村旁的相思树苗一样，顽强地在海风的吹打中成长。

也许是岛上久远而又神奇的传说，陶冶了玉梨求学的情趣和志向。下川的父老乡亲富于想象，能把岛上的地名、海上的景观和自己的命运，与早已在历史长河中流逝的人物联结，编纂出美好的故事，表达心中对社会太平和人间祥和的渴望。比如那在天上过腻了清静无聊生活的7位仙女，出游时误把下川月牙形的大湾当作月宫，在这迷人的境界里流连忘返、乐不思“天”，激怒了王母娘娘，被定在海里，变成了面向大湾的7座小岛，也就是今天的“七星伴月”。曾有一位考古专家为朋友所邀，到下川岛疗养眼疾，听完这里的一个个传说，为之感慨，靠着口述让别人打字，竟也写出一本近16万字、记叙了32个故事的《下川岛的传说》。玉梨长大了，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城里的高中。二叔公却老了，力不从心，给玉梨的读书费用难以为继。省城的热心人得知后，主动向玉梨及弟弟伸出援手，承担起扶助上学的责任；下川镇、台山市的有关部门和领导更倾力支持，让躲在屋里哭了两天的玉梨终于能如期走进高中的课堂。一位在下川搞建筑的老板，也为这种人间真情所感动，捐出1000元给她作第一学期的费用……

下川岛的山与海、渔村与渔民、传说与现实固然十分诱人，然而我觉得更具吸引力的，还是这人间真情。下川镇的领导干部关注的，又何止玉梨、惠成姐弟俩，那十几个失去父母的未成年的孤儿，都在他们牵挂的视野中。我也是被这种真情吸引来下川采风的，在这里，我感悟了大海、岛屿和人之间的某种关联，大海因有岛屿而美丽，岛屿在大海的怀抱里，相依并存，冷酷也罢、无情也罢，都是大自然的造化；只有人，才能赋予大海和岛屿以生气、以情感，人与人之互助，才是最感天动地的。我还为下川镇委书记出主意，请我的中学老师、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杨羽仪先生二度上岛，写下川的山与海、下川的渔村与渔民、下川的传说。于是便有了一本专门写下川岛的散文集《感受下川岛》。羽仪先生和镇委书记嘱我为之作序，学生实在不敢妄给老师的大作添乱。怎奈先生情真意切，我又曾经许过要为下川写些文字的诺言，只得不知天高地厚惟命是从，也算是我对下川的一点祝愿和眷恋。

愿玉梨、惠成姐弟俩永远不再孤独，学业有成，长大成人后回报社会。愿善良的二叔公和茅湾村的乡亲们一生平安，过上富裕、安稳的好日子。愿秀丽的下川岛在新的世纪中倍添美景，成为南海一颗耀眼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