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治愈心理疾病的秘诀》为什么我们会患心理疾病

第三节  为什么我们会患心理疾病

前面我们认识了大脑神经系统的运作机制，接下来我们从进化角度认识本能情感、语言、思考和社会情感是如何出现的，由此理解为什么人类会患上心理疾病。

一、没有情感，则没有动物

一只浑身散发着光辉，结构优美，全副盔甲的蝗虫，从一枝条的顶端，腾空而起，直插云霄（图2-8）。它俯视着整个大地，枝条、草叶、蚂蚁、毛毛虫……这时它在想些什么？是否会感到无限愉悦？实际上它刚刚躲过了生死一劫。如果不是这纵身一跃，这时它已经成为了燕子的晚餐。在那逃命的一跃时，它是否会感到恐惧？

答案不会。蝗虫的脑比针鼻大不了多少，相对于人脑来说，这甚至不能称为“脑”，只能说是一个低级的，由一些神经反射线路、感受器、激励器、程序、子程序包裹起来的计算系统。所以，蝗虫不会像人一样体验到鲜明的恐惧感，它只是经历了一组复杂一些的条件反射。

 虽然蝗虫的神经系统十分小，却有效地控制着呼吸、心跳、消化、内分泌等，按照固有的、和谐而美妙的精确方式运转着，由此保证了它可以轻易地去看、进食、交配和产卵。

对于一只蜥蜴（图2-9）来说，它四处觅食，爬上爬下，有时候在一块岩石上向远处眺望。它在想些什么？心理又有些什么样的计划呢？

也许你不会相信，此刻它什么都没有想，它的所有反应都是刻板的、固化的，只对当前情景做着即时的反射—晒着太阳，只是在晒着，舒服和温暖只是当下的一种感觉。对于爬行动物来说，它们的脑由脑干、延髓、小脑、中脑，以及一些古老的神经核（苍白球、嗅球）组成。这样的神经系统控制了它呼吸、心跳、四处觅食、逃跑和战斗。

在进化上，爬虫动物的脑出现在距今2.5亿年前。随着自然环境的变化，古生哺乳动物的脑在1.65亿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古生哺乳动物的脑的一个重要标志是边缘系统的出现。边缘系统让动物处理外界信息变得更为灵活和实用，这时情感就获得了表达。5000万年前，新哺乳动物以及灵长类动物的脑开始进化出来。这时围绕着边缘系统放射性地“长”出了大脑皮质。

爬虫动物的脑只是被动地对环境做着即时反应。当它们执行逃跑或者搏斗时，所有反应都是由感受器、激励器、程序、子程序，对环境做出计算的结果。例如，弹跳、飞翔和四处张望等。

在做出这些反应时，它们没有时间去仔细体验情感，所有的情感都是一种对神经反射的表达—只在当下执行。这种神经反射的表达，就像是当手指被针刺到时，你会反射性地缩回手一样，疼痛感是在缩手之后才体验到的，而神经反射则是自动完成的。

当古生哺乳动物的脑出现了边缘系统，在激发出爬虫动物所激发的行为同时，哺乳动物鲜明地体验到了情感。例如，逃跑过程往往伴随着恐惧的情绪体验，搏斗伴随着的则是愤怒情绪。

从进化上讲，一个神经反射是为了存活和繁衍后代而存在的，任何一条神经线路的连线目的就是为了快速调动机体以适应实时变化的外在环境，所以每一条神经线路的活动都对应着一组肌肉运动。例如，逃跑与战斗的整个过程都涉及肌肉的剧烈活动，而与之对应的就是恐惧与愤怒的情感体验。因此，正如前文所说，任何思想和情感的神经活动都可归结为是对一组微弱肌肉活动的恢复。

例如，你在与他人讲话时，往往伴随着复杂的肢体动作，这被称为肢体语言。这种肢体语言对儿童来说，表现得最为明显。而后随着年龄增长，一个人就逐渐掩饰了其肢体语言的活动幅度。

哺乳动物的脑，之所以会进化出在体验某个活动的同时体验到与此活动相关的情感觉知（例如喜爱、厌恶、恐惧和愤怒等），是因为它要把这些活动标记上“色彩”，以便在下次遇到此类危险时，能够快速做出反应。因此，我们对任何事物都关联上情感觉知是为了对事物做出快速准确的判断，以便能够趋利避害，在自然界中存活下来。

例如：食物对生命很重要，让哺乳动物的脑对十分有利于其生存的食物—如糖和脂肪，会体验到甜和香等十分愉快的感觉。腐烂的食物是有毒的，会威胁到生命，所以脑对腐烂食物的气味和味道就体验为臭味和苦等不良感觉。对臭味和苦的体验可以让脑分辨出哪些食物是有害的。

任何食物（糖分子）都只是以碳分子为基础构建出的简单分子，其本身不是甜的。为什么人们会体验到甜呢？因为脑的运转只能靠葡萄糖来提供能量，所以脑对含有葡萄糖的东西格外拥有好感，将含有葡萄糖的东西体验为“甜”（“甜”的感觉非常美好，因为那是“脑的需要”）。因此，糖分子本身不是甜的，是大脑的神经计算让我们体验到了“甜”。与人类体验不同的是，在屎壳郎脑中粪球也不是臭的，它的脑解释系统让它体验到的感觉就如同我们在吃糖时是一样的体验（图2-10）。因此所有的感觉体验事件都与物质实际具有的特性没有本质上的联系，是脑对事物神经算法的解释，让我们体验到需要体验到的感觉和体验。从本质上说，没有外在世界，一切事件都是心理事件！

对于蚱蜢或者爬虫类动物的脑来说，它们以死亡和被淘汰作为积累经验的方式，所有的神经反射都是由基因编码的、是固有的、先天的。因为只要对环境做出正确反应就可以保证存活和繁衍，所以它们不需要从失败中深度学习经验（某些简单的经验只是一种条件反射），脑也就不会进化出帮助积累经验和记住经验的边缘神经系统。就是说，它们永远不会感受到抑郁，因为它们不需要抑郁的情感来加深对经验的深刻认识。

在进化上，从第一个神经细胞在世界上第一个生物体中出现时，这个神经细胞的作用就是为了让这个生物体能够适应周围环境而生存下来。随着生物体需要对环境做出更精准的反应而让神经细胞在生物体中不断增多，直至出现了边缘系统后，就进化出来了对某种特定环境做出特定反射的神经活动，这种活动被大脑鲜明觉知到时，就称之为情感。

总之，在进化上，能够对环境做出快速应对反应是生存的关键，情感的作用就是让动物在事物上做出“好或坏”的标记，然后可以在无意识中做出准确快速的判断，进而趋向有利，规避

危险。

例如：一位精神学家描述的“隐藏着的情感表达”案例清楚地说明了这个道理：他有一个患有部分脑损伤的病人，这位病人不能回忆起近期发生过的事情。有一次他们握手时，他用隐藏着的大头针轻轻地刺了一下她的手指。当他们下次再见面时，她没有认出他来，也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然而她就是不肯与他握手。她自我描述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觉得那是“不愉快”的。

实际上，我们绝大多数的情感体验都是在意识的觉知之下“加工”的。一个人对某件事情会情不自禁地笑，会不明原因产生厌恶感，或者不知道为什么就感到忧伤，像是这样的情况都有背后的原因，只不过是自己遗忘了而已。

本质上，我们所体验到的情感，都是脑神经计算暗地里给我们做出加工的结果，一个人只能接受脑神经网络算法带给他的体验。

从进化上讲，对动物和人类来说，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情感体验，都是生命本身进化出用来“保命”的神经反射，所以，没有情感就没有动物。生命本身就是对情感的觉知和体验。

二、动物只对当前事件发生反应

对一条鱼来说（图2-11），它只知道10秒钟以内发生的事件。例如向哪个方向游动会找到食物，如何不撞到石头上，如何逃脱鲨鱼的追击。这些都是在10秒钟以内发生的事情。对于鱼和青蛙来说，也有情感。只不过其情感十分低级，可以认为是一组复杂一些的神经反射。因此对于小动物们来说，鱼、青蛙和蜥蜴，它们的情感体验都被限制在了与当前发生的刺激上—被限制在10秒钟以内发生的事情上。因为更长时间以前发生的事件，对他们的生命安全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因此没有必要时时警惕，也不会被进化出来。它们是真正的活在当下者。

因此无论10秒钟以内发生了什么，他们的情感体验都在10秒钟以内得以宣泄完毕。它们不会存在任何有意义的事后抑郁、焦虑和恐惧。它们所有的情感都被限制在了10秒钟以内发生的事件上。

对一只猫来说，它会回忆起一年前某个兽医给它打过针，然而这种回忆只有在这个人再次出现时，才会被神经程序搜索出来。在此之前，它是不会自主回忆起这段痛苦经历的。当然它也不会计划如何报复这个兽医，更不会经常思考这件事情。对于狐狸和狼等动物来说，除非看到、听到或者嗅到一只猎犬，否则在它们的脑中是不会自主出现一只猎犬影像的。

鱼的脑是十分低级的，只对当前情景发生反应。再高一级的动物如恐龙、蜥蜴等，由脑干和最古老的基底核—苍白球与嗅球组成的脑，但是它们的脑也只能对当前事物发生反应。更高级的就是进化出脑皮质的哺乳动物的脑，例如牛、熊猫、猴子，那么它们活在当下的时间是否会更加宽泛呢？

现在你就可以想象一下，假设你现在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语言的人，你就失去了用语言表达事物和通过语言进行思维的能力，你的一切觉知和情感也都被限制在10秒钟以内发生的事情上。你就失去了回忆过去和思考未来的能力。为什么呢？

因为所有的思考都是通过内部语言进行的自我对话。如果没有语言对思维的引导作用，你也只能活在当下的一个“时间—空间”的框限内。看看那些没有语言功能的猴子和狗，它们的世界就曾经是我们的世界。

因为对动物和远古的人类来说，它们没有进化出语言和思考的能力，所以他们不会经历到今天我们经历到的事后恐惧、抑郁和焦虑等情感事件。

三、语言让经验得以传递

当一只侦察蜜蜂发现蜜源后会飞回蜂巢，快速抖动身体，以特定舞蹈方式将花丛所在的方位告诉其他蜜蜂。然后，一大群蜜蜂就会冲出蜂巢，以正确的方向和距离来到它们从未到过的食物源地，容易得就像你从家里到工厂一样。蜜蜂的舞蹈是编码在基因中的，这种信息传递的优势在于没有实际体验却可以获得如同实际体验到的“经验”。

通过一种实际经验以外的方式传递经验是动物在进化上最节省资源的、具有飞越性的进化事件。

当哺乳动物的脑进一步扩大后，其大脑皮质中就出现了可以操作符号用来表征事物的能力。例如，当一个原始人咕噜一声，然后指指火苗，其他人就知道这咕噜声代表的意思是“火”。下一次某个原始人咕噜一声时，其他人脑中就会呈现出“火”的形象。同样道理，当一个原始人对着一头熊，以另外的一种声调咕噜时，人们就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是一只“熊”和“危险”。

逐渐的，所有日常见到的事物都被以某种咕噜声调所表征。仅仅依靠声调，一个人脑中就会呈现出从未经历过的情景。这对于人类获得生存经验来说，是非常节省精力和资源的。人们不需要去冒险就可以在曾经冒过险的人那里取得生存经验，这样的好事情被进化、被不断加强，最终导致人类出现了“语言”。

四、语言产生了思考

为了传授经验，父亲会通过语言对孩子讲述一只野兽是如何攻击他的，是如何令他险些丧命的，他又是如何逃脱野兽袭击的。在电影《疯狂原始人》中你会清楚地看到这种现象。在父亲的讲述过程中，孩子们都会有身临其境的体验，随着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脑中恐惧、愤怒的神经线路都被即时地激活了。

别人讲故事就是传授经验，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就是总结经验以及做出思考和预期，然后在危险到来之前找到解决方法，这样就最大可能性地获得了生存机会。

具体地说，随着进化，人脑产生了可以用符号表征外在事物的能力，即语言。语言的出现产生出的飞跃性进化事件是，以声音符号表征就可以激活只有在真实情景中才能被激活的表征情景事物的脑皮质区，这样大脑就获得了脱离外在环境，仅仅通过语言表征就模拟出真实情景的“真切体验”。这个体验过程就是想象，由想象产生出了思考和思想。

五、思考产生出了社会文明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群体的力量是巨大的。思考让人类拥有了超越之前一切动物的生存能力，让人类拥有了通过思考去总结经验、传递经验和预测未来的能力。这是人类独有的智慧，这种智慧最终创建出了人类的群体社会。

在人类社会生活中，如果一个人像动物那样，以本能情感的兽性行为与他人交往的话，很快他就会被群体消灭。在群体生活中，只有与人合作、帮助他人，才可以获得最大的生存机会。因此，在社会生活中，依靠群体的力量，逐渐制定出了可以将所有人的力量整合起来，以具有最大可能性的方式获得食物和安全的，同时让群体中每一个个体，以最大概率得到生存机会的“规定”，这就是社会准则。社会准则是以群体共同利益（例如保家卫国）为出发点发展出来的社会文明，核心是道德和法律。

道德以“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为核心发展出了忠诚、诚实、善良等行为准则。法律以“人人平等”为核心发展出了公平正义的行为准则。在社会生活中，顺应道德法律的行为就称为善，违逆道德法律的行为就称为恶。

正因社会规定是以群体共同利益为核心利益发展出来的，所以在社会文明的发展史上，曾经完全隔绝的民族（例如亚洲和美洲），尽管在语言、民族习惯上有很大差异，但是道德和法律的制定，都涵盖在忠诚、诚实、善良、公正公平的行为准则框

架下。

因此，语言产生了人类独有的思考能力，思考最终创建了社会和社会文明。

六、社会文明制定了社会情感

所有的本能情感都是为了适应自然环境而被进化出来的。当一只动物因为某种神经反射的行为得以逃脱死亡时，为了记住这种行为模式，它的脑就会把这种神经线路的运行过程体验为痛苦、愤怒和恐惧。当它吃到野果得到饱餐时，同样为了记住这种行为模式，它的脑就会把这种神经线路的运行过程体验为兴奋和快乐。

同样道理，道德和法律构成了社会环境。社会群体中的每一个个体要想存活下来，必须要适应社会环境。为了让群体中的每一个个体都能够对社会规定做出准确无意识的判断和遵从，社会情感就被整个群体在“无意识”中达成了共识而被制定了出来。可以说，每个民族的文明发展史，也是其社会情感制定的发展史。

当一个人的心理（思维）行为符合社会规定时，这个人就会获得群体的支持和帮助，生存概率就会最大化，这样他的脑就会让他体验到与快乐相关的积极社会情感。当他的心理行为与社会规定相违逆时，他就会被群体排斥，生存概率就变得最小，他的脑就会让他体验到与痛苦、恐惧和焦虑有关的消极社会情感

体验。

如同正面与负面的本能情感体验对于动物的生存都同样重要一样，积极与消极的社会情感对一个人来说，也具有同样的生存意义。积极的社会情感会鼓励和强化那些适应社会规定的社会行为。消极的社会情感能让一个人做出深刻反省，不断修正自己的社会行为，以适应社会规定。

社会情感都包括什么呢？

例如：社会声望（名誉和地位）、力量（希望影响别人）、社会交往、家庭和独立；快乐（爱）、荣誉感、仰慕、骄傲；爱情、幸福、仇恨、厌恶、美感；愤怒、懊恼、害怕、羞愧、忧伤、悲痛，等等。积极正向的，如兴高采烈、欢欣鼓舞、愉快、信任、感激、庆幸等。消极负向的，如痛苦、鄙视、仇恨、嫉妒、闷闷不

乐等。

七、未能建立适应社会规定生活的认知信念，导致了心理疾病

如果你对一个婴儿不做任何语言文化上的教育，就算他长到成年，直至老死，他也不会体验到任何的社会情感。因此，本能情感是通过几亿年进化出来的，而社会情感则是一个人在出生后，通过不断学习“进化出来”的。

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为了适应社会规定，在其脑中建立了对社会情感的认知模块—认知信念。这样的认知信念既是在社会上生存下去的手段，也是心理疾病发生的本源。为什么呢？

如果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对社会规定的认知信念（认知模块），不适应他所存在的社会环境，他就会经历到恐惧、抑郁和焦虑等负面社会情感体验（社会环境总是会让他碰壁）。如果他进一步所建立起来的脑对社会情感的认知解释系统（认知信念），没有能让他在短期内将所体验到的负面社会情感得到释放和转化，他就会经历心理疾病。

如果他所建立起来的认知解释系统，能够让他在短期内将所经历到的负面社会情感得以释放和转化，他就可以避免使自己患上心理疾病。

因此，心理疾病源自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建立起适应社会生活的对道德和法律的健康、正确的认知信念，以及没有建立起释放和转化他所经历到的负面社会情感的认知信念。

总结以上，我们可以看到：

1．心灵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心灵（情感、性格）的存在是基于物质存在的神经细胞联结成网络，然后在其中突显出来的神经程序的逻辑计算现象。虽然一切心理现象都被程序化了，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当我们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有意识地通过重新认知和训练改变一切心理现象！

2．对于没有语言的动物来说，它们只能活在当下

动物对情感的体验和觉知会在外界刺激消失后消退。所以动物不会经历事后恐惧、抑郁和焦虑等情感事件。也就是说，动物永远不会患上心理疾病。

3．对于人类来说，人类进化出了用语言表征事物的能力

这种能力的存在意义是，通过在脑中模拟真实情景总结经验和预测未来，这样就让人类拥有了超越一切动物的生存能力。由于脑本身无法分辨一个刺激是真实遇到的，还是被想象出来的，所以在思考过程中，人类就突破了时空限制，仅通过想象就激发出了心理生理的应激反应。这样人类就存在了事后恐惧、抑郁和焦虑等的事件。

4．思考产生了社会文明，为适应社会环境，一个人就需要从小建立适应社会环境生活的认知信念

如果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建立起适应社会环境的认知信念系统，他就会在生活中经常经历到事后的恐惧、抑郁和焦虑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