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在稀薄的空气中，吹着一道有方向的风；在美丽的躯体下，存着一缕残弱的灵魂。晨曦打开了浑沌的意识，叶樱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拿开了受牵制的氧气面罩，自由地与新鲜的空气接触，没有人工的药水味。手掌像是一直被一个温暖的大手包覆着，像是他怕手中的人会走失般，一去不回。叶樱转头寻找着温暖的双手，看见了一丛细密的褐发，白皙的脸庞向下延伸，叶樱翻身想更真确的求证，答案在心脏处狂跳，褐发的主人醒了。

    “叶樱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广海抱着叶樱，话语飘荡在耳朵的发丝中，有着一股放心的气息。

    “终于？”

    “你已经昏睡两天了。”

    “广海，谢谢你这个欢迎我回来的拥抱。琳达呢？”叶樱感觉到广海脸颊摩娑着耳边的发丝。

    “你的朋友？她去买东西了。”广海仍不放手的抱住叶樱，像一个顽固的小孩。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阿婆告诉我你在Café画廊，我到的时候，就看到你昏倒了，然后就在医院里了。”

    “你认识琳达？”叶樱的问题终于将两人拉开了距离。

    “工作关系，几年前卖了一幅画给画廊，这次是我第二次在遇到她。”这时门被拉开了，琳达提着大包小包的补给进门。

    “叶樱，你醒了，真是太好了。”琳达给了病床上的叶樱一个真实的拥抱，“吃些东西吧。”琳达拿起花束，将剩余的纸袋交给广海。琳达拆卸着手中的向日葵插入花瓶中。“叶樱，原来你和Raissa早就认识了，世界还真是小！”琳达在叶樱身旁像个大姐姐般抚弄着叶樱的头发，将披散的头发束齐。

    “Raissa，好特别的名字。”叶樱转头看着广海，暗藏着一种语带玄机的感觉。

    “因为我的父亲很喜欢意大利小说家伊塔罗卡尔维诺，所以就帮我取了这个名字。这是他书中一个城市的名字，是一座隐匿的城市，悲伤之城，…”

    “为什么令尊会喜欢这个名字？”琳达熟练的剥开橘子皮，把一半递给叶樱。鲜熟的果肉映着阳光的颜色。

    “因为它的涵义。——在悲伤之城中，包含了一座看不见的快乐城市。我的父亲认为人就像城市，在悲伤中包含了自己看不见的快乐。”

    “广海你不快乐吗？”嘴里塞进一瓣橘子的叶樱含糊的问着。

    “快乐？不快乐？为什么这样问呢？”

    “名字和一个人是相关的，你的名字…或许隐藏着某种…关联。”

    “哼，会有什么关联。”

    “或许是要你找到看不见的快乐，对你父亲？或者是对你？这个名字是你们之间一条相互牵动的线。”

    “快乐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我是孤独的，一种肉体上的感觉，一种任性的自在。”广海看着叶樱所透露出的眼神，是一种很平静的凝视，“我一直是孤独的，但我并不寂寞。”叶樱的笑意中觉得广海有些强词夺理。

    “叶樱，反倒是你，我看见了你的寂寞。”

    “我的寂寞？”叶樱夸张的一口气吞下留在嘴里的橘子。

    “你给人一段有距离的感觉，那是因为你的寂寞造成的，是你在心底隔绝出的一块空地，空旷的让自己呼吸困难。”

    “ㄜ…广海，不要跟病人讨论太深奥的问题，那会造成我头脑细胞的虚弱。”叶樱想要转移这个文字上的争议。

    “叶樱，你是在逃避。虚弱的不是你的脑细胞，而是你的心。”

    “我们走吧！”叶樱突然戏剧性的拔掉手腕的点滴挣扎地下床。

    “叶樱，你在干什么？”琳达抓住叶樱的手臂试图停止叶樱的动作。

    “我要回家！阿婆会担心的。”叶樱选择采取了另一种更彻底的逃避。

    “琳达之前已经通知你的家人了。你需要休息，充分的休息。”广海的话似乎无法安抚叶樱，叶樱仍是固执的挣扎着。突然病房被打开了。

    “嗨，阿樱，我来看你啰。”

    “大哥！”叶樱随即被大哥身后的护士重新绑上了点滴，也着实的挨了一针。渐渐地，叶樱失去了撑开眼皮的力气，安静了。

    “不好意思，刚才吓着你们了。这两天谢谢你们照顾阿樱。琳达，这位是…？”大哥注视的眼光转向广海。

    “喔，他是广海，叶樱的朋友。”

    “非常谢谢你们能陪阿樱。”

    “嗯，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叶樱。”琳达穿上外套顺手拉着广海踏出病房，在转角消失了。

    病房里只剩下一道影子伫立床边，大哥翻着手中的病历表，决定将叶樱转往台东郊外的分院静养。光线在角度的分散下以不同粒子射进形成了彩虹的排列，瓶中的向日葵仰头迎着窗外，彷佛阳光是它们的另一个倒影。向日葵追逐着阳光，就像是一个悲伤的重复，无法脱离土地的束缚，它仍奋力的向上窜，但根却抓紧着泥土，一旦松手了便不能再追逐太阳，剩的只是枯萎。追逐的悲伤被人们所崇拜，向日葵——太阳之子，太阳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