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192 欧罗巴群雄死战，俄罗斯二月革命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集说到1916年，英法和德国在法国境内的凡尔登和索姆河两处展开了疯狂的互殴。英法打着打着，突然想起来，对啊，俺在东方还有一个朋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这俩货赶紧大声招呼俄罗斯，说大熊你赶紧地，背后给德国人一刀子。

但客观事实是，俄罗斯在4个月之前，已经被德国打得只剩下半口气了，正趴在地上喘气呢，那咋整？不得不说，所谓的战斗民族，确实不是吹出来的，明明已经半残废的老俄罗斯人这时候是摇摇晃晃扶着墙地站了起来，相当仗义而且顽强地发动了布鲁西洛夫攻势（Brusilov offensive）。

一、俄罗斯和罗马尼亚加入战斗

这次这个布鲁西洛夫不是地点，而是一个人的名字。本来呢，他只是俄罗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领，可一来尼古拉二世这时手里没人可用，二来这个“老布”的计划看起来相当地不错，就晋升他为西南方面军总司令，指挥这次攻势。

你一听西南两个字就知道，这个计划也不是针对德国的，而是奔着德国最大的盟友奥匈帝国去的，典型的围魏救赵。

事实上，德国也不可能不去救，因为一旦奥匈投降，整个德国将被彻底包围，四面八方都将是敌人。于是，当6月4日俄罗斯170多万兵力排山倒海冲向奥匈帝国之后，德国迅速派出了支援的军队，德奥两国一共凑了106万士兵，准备和俄罗斯决一死战。

双方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地比划了两个多月，最后也没打出什么结果，奥匈和德国没被打趴下，俄罗斯也没失败，你可以说它虎头蛇尾，但我们还是要判定俄罗斯胜了，为啥？因为它达到了它的战略目标，让奥匈和德国加起来损失了几十万人不说，最重要的，德国不得不从西线凡尔登战场抽调了大量军队，而这大大地缓解了英法的压力。

顺便说一句，在这次战役里，俄罗斯很罕见地比对手损失的兵力要少，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布鲁西洛夫发明了一种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战术。这个战术是派出士兵精英组成的小股突击部队，找到对方堑壕堡垒的薄弱之处，打开缺口，然后大部队从此处再集群去冲击。和英国的坦克一样，这个战术随后也被德国人学了过去，演变成了大名鼎鼎的闪电战，用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上。

俄罗斯发起的这个布鲁西洛夫攻势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那就是一直保持中立的罗马尼亚宣布加入了协约国一方，对德奥正式宣战。

我们说罗马尼亚人属于巴尔干半岛上的本地户，祖先是我们很久之前讲过的色雷斯人，所以它和周围的斯拉夫国家始终都保持着距离，但它的王室却既不是色雷斯人，也不是斯拉夫人，而是德意志帝国的那个霍亨索伦家族，罗马尼亚上一任国王卡罗尔一世和德皇威廉二世是一个家族的，两人的关系还相当地好。

这样一来就很奇怪了，为啥属于霍亨索伦家族的罗马尼亚，要加入英法这一边呢？为了正义？那当然不是，这里面有三个主要原因。

第一个原因就是罗马尼亚老国王卡罗尔一世这时候恰好死了，中国有句古话，叫“三代没亲戚”，搁在欧洲，这种情况更普遍，亲叔叔都说翻脸就翻脸，更何况这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那和路人甲也没啥区别，说不定更差；第二个是罗马尼亚一直想从奥匈帝国手里拿回一块地，那上面有300多万罗马尼亚人，用今天的话说，民族统一大业还没实现，从这点上来说，谁想干死奥匈帝国，那全都是罗马尼亚人的朋友；最后一个原因就是俄罗斯在这场布鲁西洛夫攻势里表现出了一个强大帝国的实力，让罗马尼亚觉得有俄罗斯人参与的协约国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当然，这群家伙猜到了协约国的结果，可没猜对俄罗斯帝国的结局，尼古拉二世现在只是回光返照。

罗马尼亚的入局虽然对整体战局没有太大影响，但它自己却打得非常惨烈，损失了将近10% 的人口，这个比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悲惨排行榜上，只比塞尔维亚和奥斯曼帝国低一点点，位列第三。

布鲁西洛夫攻势8月份结束，索姆河战役打到了11月份也停战了，这两大战役完全彻底地扰乱了德国的最初部署，导致凡尔登战役打到12月份也偃旗息鼓，打不下去了。

我们说1916年的这三大战役让整个世界都为之而震惊，震惊的原因是生命实在是太不值钱了，英法德奥俄五个大国，三场战役，一共付出了300多万人的伤亡，如此多的生命化作一缕青烟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无论是凡尔登，还是索姆河，那上面除了一地尸体之外，战前啥样，现在还是啥样，德国没有前进一步，英法的阵地也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有人可能问了，欧洲都打成这样了，谁种地呢？答案是还种啥地啊，别说种地，当时欧洲几乎所有物资，都靠殖民地来支撑，老爷们专心致志地就干一件事，整死对方。

这样一来，大英帝国的海上霸权就显得极其重要，这种重要性有两个，一个是自己的物资可以运进来，另一个是可以封锁对手的物资通道。

虽然我们前面说德国在开战之前，玩了命地造无畏舰，也达到了世界老二的水平，可和英国这个老牌海上霸王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战争刚一开始，德国在海外的舰队就被英国消灭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只有潜艇，和一个势力相当强悍的“公海舰队”（High Seas Fleet）。

1916年5月，也就是凡尔登和索姆河战役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德国高层觉得需要从海上来突破封锁，于是，德英两国在丹麦日德兰半岛附近，爆发了一战唯一一次的大规模海战，日德兰海战（Battle of Jutland），英国这边不仅有英国皇家海军，还有澳洲皇家海军，加拿大皇家海军，三国齐上，群殴德国。

本来德国海军上将莱因哈特·舍尔（Reinhard Scheer）制定了一个相当完美的作战计划，可惜的是，两年之前，俄罗斯海军曾经无意中得到了德国海军的密码本，并且秘密交给了英国，而这次作战，一些德国舰艇依旧使用两年前的密码，就这样，英国人事先就知道了这个计划的一部分，虽然不详细，但足够了。

很自然地，这场海战的结果对于德国人来说，就很不理想，他们依旧处于被封锁的状态，海上通道依旧打不开，于是到了1917年1月，德国被迫重新启动无限制潜艇战，而且这次更加偏激，不仅是不警告了，并且把攻击目标扩大到了所有船只，只要不是俺们德意志人这一伙的，一律干死，当然，它也是被逼急眼了，否则的话，英国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物资，最后拖也拖死德国了。可是急眼归急眼，有些事儿是不能太过火的，德国这次无差别、无限制的潜艇攻击战后面给它带来了一个大麻烦，这个麻烦是啥我们一会儿再说，现在必须来插播一件影响世界历史的大事情了，这事儿可太重要了。

二、俄国二月革命

前面我们多次提到过俄罗斯的一个城市，圣彼得堡，你也许不知道，这里面除了彼得是一个俄罗斯名字外，“圣”和“堡”两个词都是从德语借过来的，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一开打，俄罗斯人很快就掀起了反德情绪，咋看圣和堡这两字咋别扭，沙皇尼古拉二世就顺应民意，举手抬足之间，把城市的名字改成了彼得格勒，“格勒”就是俄语“城市”的意思，彼得的城市，这下既没有圣，也没有堡了，相当地政治正确了。

1917年3月8日，大雪纷飞的彼得格勒街头，走来了一群大棉袄二棉裤的俄罗斯大妈，她们一边兴高采烈地庆祝几年前由美国社会主义者建立的三八“国际妇女节”（International Women’s Day），一边咬牙切齿地呼喊着口号，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罢工运动，口号是“面包，和平与自由”。

整个城市那时候可能有段日子没看见面包了，一听见外面有人喊“面包”，一下子，就点燃了全城老百姓的热情，引起了他们思想和肠道的双共鸣，当天就演变为一场全市老爷们也参与进来的工人总罢工，俄国二月革命（February Revolution）就此爆发。

之所以3月份闹的事儿，说成是2月革命，是因为这一天在当时俄罗斯使用的儒略历上，依旧是2月23日。

总罢工很快就变成了骚乱和暴动，急匆匆从前线赶回来的尼古拉二世没想到的是，当他要求警察和军队去镇压反叛者的时候，他身边的贵族和大臣们却集体叛变了，一致要求他退位。

皇帝没有了大臣，就是老虎没有了爪牙，众叛亲离之下，尼古拉二世只好在叛乱开始之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公历3月15日这天，宣布退位，他儿子阿里克谢当时只有13岁，很明显没办法临危受命，所以他把皇位传给了弟弟米哈伊尔大公，无论如何，他想的是，这个重要的位置不能给外人，否则的话，那就可能不是退位了，而是退生，退出生命状态。

但尼古拉二世没想到的是，他弟弟米哈伊尔大公是一个心中根本没有家族观念，只想着自己的家伙，他害怕这时候出来接受皇位，最后当了背锅侠，第一个领盒饭，于是就自作聪明地表态，我现在可不能坐上龙椅啊，因为我必须尊重人民的选择，等俄罗斯国家杜马，也就是议会正式确认我可以当皇帝，那时候我再走马上任。

米哈伊尔大公的这个表态，等于是把权力彻底交了出去，同时交出去的，还有那些依旧对皇室存在一点点幻想的保守派们，皇族自己都这么没担当，大家还保他干啥？这就导致后来无论是米哈伊尔，还是尼古拉自己，都不太可能重新回到皇帝的位置了，统治俄罗斯长达300多年的罗曼诺夫王朝就此寿终正寝。

有一个问题值得在这里探讨一下，那就是尼古拉二世为啥这么容易，这么快就被赶下了台，咱们不说罗曼诺夫王朝自身就是根深蒂固，就算是尼古拉自己，也已经当了22年的皇帝，并不是一个无根无基的毛头小伙子，为啥完犊子得这么快呢？

答案就是我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四个字，民心尽失。

首先，俄罗斯老百姓已经忍无可忍，退无可退了，海上和陆地上都被封锁得厉害，常年战争所需的物资都需要俄罗斯老百姓节衣缩食地提供，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1917年的冬天又格外寒冷，很明显，没有了面包的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其次士兵们也是忍无可忍，死亡170多万，受伤近500万先不说，就是这个后勤补给和军官的素质都让士兵们忍不下去，一个后备役连队可以高达1300多人，指挥官往往却是一个从未打过仗的纨绔子弟，没钱没粮，只会高高在上瞎指挥，对于帝国的悲观情绪像病毒一样在俄罗斯军队里传播，士兵们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最后你想不到的是，贵族们也不满，为啥？这事儿就和尼古拉这一家子的行为有关系了，前面说过，尼古拉把他叔叔的前线指挥给撤了，自己跑到前线亲自指挥，可是您走了，皇宫里必须有一个摄政的，皇后亚历山德拉就担起了这个重任。

尼古拉二世的这个媳妇我们前面说过，她姥姥是著名的维多利亚女王，可她爹却是一个德国人，是黑森和莱茵的大公路德维希四世。所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一开打，就有俄罗斯那些疑心病重的民众怀疑，咱们这个皇后是不是德国的间谍呢？现在疑虑还没消除呢，皇上却让她摄政了，更加严重的是，老公尼古拉二世已经上了前线，亚历山德拉却和一个叫做拉斯普金（Rasputin）的“圣愚”关系变得相当亲密起来。

所谓的“圣愚”，英文叫做“为了上帝装疯卖傻”（Foolishness for Christ），你可以把他等同于中国济公一类的人物，但这个东正教的圣愚拉斯普京，却比济公要邪乎的多，我觉得我们称呼其为“妖僧”更恰当一些，下面我们就来看看他妖在什么地方。

话说尼古拉二世两口子在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之后，终于在1904年生出一个儿子来，俄罗斯帝国终于有了皇储，这是一件值得狂欢一两月的事情，可亚历山德拉这个当妈的却高兴不起来，为啥？因为这个儿子患有先天性血友病，这是一个基因遗传疾病，来自于孩子的曾外祖母，维多利亚女王，这个病一旦发作，血如果止不住，那是会死人的。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推荐了拉斯普金，原因是这哥们以前预测过好几件事情，都十分灵验，有病乱投医，抱着死马当活马治的希望，尼古拉二世两口子在1905年把拉斯普京请进了皇宫。

神奇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小皇子每次发病，拉斯普京都有办法让他转危为安，甚至渐渐地，有了治愈的迹象，可以这么说，在皇储的一路成长中，拉斯普京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至于说为啥，有人说是催眠，有人说是医术，也有人说纯粹就是运气。但你别管是啥，王子活蹦乱跳，就是最好的证据，尼古拉二世两口子也越来越信任拉斯普京，就连皇宫里的御医费多罗夫医生都承认，不能责怪皇帝和皇后把拉斯普京视为奇迹人物，因为“（他）走进来，走到病人面前，看着他，然后吐口水，血很快就会止住。 ……皇后怎么会不信任拉斯普京呢？”

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却有三件事让俄罗斯人，或者说俄罗斯贵族们极其不爽。第一件事是他的生活实在是太淫乱了，你没误解，这个淫乱就是你想的那个淫乱，传说中，很多贵族的老婆和女眷都和这家伙有一腿，甚至在这个名单上，也有皇后亚历山德拉。顺便说一下八卦，今天圣彼得堡有一家性博物馆，还在公开展览拉斯普京身上的某个器官，据说馆主是以8000美金收购来的，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俄罗斯政府放任这个博物馆这么做，其中的原因倒是耐人寻味。

拉斯普京的第二件让人不爽的事情就是干政，因为他和摄政的皇后好，便恣意妄为，凡是自己看不顺眼的，挥挥手就让你下台，像外务大臣伊兹沃利斯基，东正教检察总长卢基扬诺夫等人，都是受害者。

最后就是他对德国的态度，从1914年战争开启，一直到这小子死，他都坚决反对和德国开战，虽然尼古拉二世在这件事上没听他的，但很多贵族却在俄罗斯战争不利的时候，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拉斯普京，是不是你这个妖僧做法了，才让俺们俄罗斯节节败退呢？又因为身为德国人的皇后和拉斯普京的关系过于亲密，让俄罗斯很多贵族更加怀疑是这名妖僧蛊惑了皇后，让皇后的德国血脉觉醒，当了德国的间谍，那这样一来，俺们大俄罗斯还能有好吗？

于是，1916年12月，一群贵族以一个皇室美女为诱饵，直接刺杀了这名妖僧，同时对尼古拉二世两口子也是失望到了极点，就这样，民众、士兵、贵族都不待见大皇帝，二月革命的浪潮一来，众人就把尼古拉二世逼辞职了。

皇帝下台了，皇帝的弟弟成了缩头乌龟，咋整？简单，一群靠近权力中心的人组成了一个临时政府，这些人包括了无数个地主封建主的小集团代言人，和无数个各种团体政党，这里面就有孟什维克。

前面说过，自从列宁提出了民主集中制，俄罗斯的那个马克思主义政党、社会民主工党就分裂为两部分，一个叫孟什维克的少数派，另一个叫布尔什维克的多数派，两派在1912年的布拉格会议之后，就算是公开决裂了，现在孟什维克加入了临时政府，布尔什维克就反了过来，强烈反对这个临时政府。

那么，布尔什维克反对的理由是啥呢？实话实说，这个反对确实有道理，这个啊，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