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军机关转移

师部里除了郑其贵、段龙章、王振邦、吴成德四人，还有538团团长庞克昌、539团团长王至诚、540团代团长刘瑶虎、师保卫科长阎宏燕等人。
现在的师部跟开战之初的条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连个像样的桌子也没有。
大家都在弹药箱上挨着坐。机要科长文青云站着记录，师部的大功率电台架在几块大石头上。天线则由一个人高举，为的是与上级保持通联。
为了会议安全，师保卫科长阎宏燕又从538团抽调30人，在20米之内负责警戒。
也可能是大家情绪上有点悲观，现在谁都不出声。
师长郑其贵先开口说道：“我说，大家为什么不发言哪？现在敌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炮击声一出现，你们马上又要回队伍里去战斗。以后，像今天这样开会的机会，恐怕是没有了。”
段龙章在一旁吸着烟，就是不出声，他和师长在一些决策上意见不统一，应该是有点情绪。
郑其贵为了活跃气氛，就对段龙章风趣一下：“龙章，你一直是在抽我的烟，你原来就抠门，这回算是抠到家了，趁着战乱，抽起来没完没了。”段龙章粗声粗气地说：“师长，入朝前在安东，我买过两包早抽光了。我现在闹心，借你的好烟抽抽，我谢谢你了。以后保证还。”
在场有两个人听了这话，低声笑了。他们的意思是，这哪像是师长与副师长的对话呀？
郑其贵说：“有情绪，不妨现在就说一说。”
段龙章烟猛吸一口，火燃烧到了嘴角，他把烟蒂扔在地上，说：“师长，咱们打了这些天，争取出来的宝贵时间，我想，已经让东线友军后撤得很远很远了。上级让我们阻敌北上的任务基本完成。所以，我建议立即突围。”
政治部主任吴成德毕竟是做政治工作的，他怕段龙章太极端，马上劝道：“龙章，你不能这样太冲动，上级自然有上级的考虑，我们共产党员随时要有牺牲精神，就算把我们师全拼光，为了掩护大部队转移，从全局来讲也是值得的。”
段龙章瞪着吴成德说：“啥？全拼光？仔卖爷田你心不疼啊！”吴成德说：“你以为就你心疼是不？为什么师长开会？这不是让大家交换意见想办法吗？你也是个老党员了，关键时刻为什么这么不冷静？”段龙章气哼哼地说：“老吴，你对我有意见，仗打完了，你去军党委反映我去！我现在没功夫跟你探讨党性。”吴成德说：“你这人！我……”
郑其贵打断了吴成德，说道：“行了行了，你俩别吵了。”
其实，他俩吵架都是在为部队下一步的出路寻求办法。心里都着急，碰撞出了火花。
打仗的时候，指挥员之间吵吵几句，是再平常不过了，争吵过一会，自然就好起来。
王振邦看他俩现在谁也不瞅谁，只是在背对背坐着。他也没时间劝说两人。他决定抓紧时间说正题。
王振邦问道：“庞克昌，538团目前伤亡情况咋样了？”庞克昌说：“上岸后，清点人数三个营共被大水冲走194人。刚才北面伏击没有伤亡，现在除了重伤员，胳膊腿能动弹的都还在用着。”说完，他双手抱头，无奈地长叹一声。
王振邦继续问：“王至诚，你呢？”王至诚回答道：“和老庞差不多，除战斗减员，过江后冲走208人，我一个营里有的班长已经当连长了。”他的语气里夹杂着有点埋怨意思。
段龙章在一旁有点听不下去了，面对如此大的伤亡他特别难过。他打断了王振邦，说道：“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光景了？师长，你有什么打算？”郑其贵说：“为了以防万一，让师部机关马上转移。这样，今后就可以放开手脚打了，没有后顾之忧。实在不行，我们落地生根，就在这一带与美军打消耗战，破裤子缠腿，我要缠死他，机关转移了，我啥也不怕了，我要缠死阿尔蒙德。别看他强势，可是玩这个，他不一定是我这个老游击队员的对手。你们有什么意见？”
大家听完这句话，面面相觑，第一直觉就是师长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并不是说这做法不对，但是，师长做了最坏的打算，大家就觉得前景不乐观了。只剩下了绝地重生的奇迹了。机关现在转移，也许是最佳时机也是唯一的机会了。大家相互点点头，没有人提出异议。段龙章说了一句：“嗯，我马上去安排，天一黑立即让机关转移。”郑其贵看了看天，他现在预感敌机马上就会出现在上空盘旋了。夜晚转移是常识性的，不过形势太紧张了，不能再等天黑了，于是，他说：“不，快去把张杰叫来，现在就让他们走。”
时隔61年后，梁玉琳将军在回忆起郑其贵师长当时做出这一决策时，仍然认为他的做法十分英明。梁玉琳说：“师机关就好比人的大脑核心，是部队的重中之重，什么都可以丢，唯独它丢不得。所以，从这一点上看，外界胡说的180师全军覆没的这种谣言，是根本站不住脚的。乃至后来我们师打翻身仗，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师机关得以保留下来，指挥系统没有被破坏。”
25日上午7点40分，天气多云，风向西北，风速4级别。
朝鲜半岛西海岸的前方海面上，一艘美国海军航空母舰莱特号泊在那里。
海风很大，一名佩戴上校军衔的人担心下属听不见他的声音，大声地向对面的6名飞行员喊：“喂！小伙子们，我想你们已经待得不耐烦了吧，想飞吗？”“太想了啊，快点吧。”他又说道：“这帮陆军航空兵真没用，飞机被中国人的地面机枪打伤了不少，正在维修加油，浪费时间。所以，舰长下令让我们立刻飞抵目标区域，侦察已陷入合围的中国军队第180师。好了，具体的事情，我在空中传达，时间紧迫马上起飞。”
这些人迅速跑进各自的座舱，7架舰载“地狱猫”式战斗机一阵阵怪叫后，先后起飞，渐渐消失在空中。
180师师部。
这时，军务科长张杰快步跑到郑其贵面前，问道：“师长，你找我？”
郑其贵放下手中的铅笔，走到张杰面前说：“我想你也知道，我们师已经陷入敌人包围。按照军里命令，等待伤员全转移完毕我们撤回马坪里。所以，我已决定继续与美军纠缠，你带师机关今天务必先行转移到马坪里。你们在那里等着我们。”
张杰没有言语一声，他感觉到事态很严重了，他只默默地看着师长。
郑其贵见他没吱声，就说：“怎么？还有问题吗？”张杰回答道：“哦，没有，什么时候出发？”郑其贵说：“现在就走。”张杰说：“这是白天啊，师长，我看还是晚上吧，敌机太多了，师机关400多人呢，万一遭遇敌人呢？”郑其贵说：“万一遭遇敌人你们就和他们拼了！这可能是敌人给我们最后的机会。美军下一轮攻击马上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怕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沉默。
郑其贵踱步走来，离张杰更近了，继续说道：“张杰，你们不出去，我在这里不放心啊。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要把机关人员给我带出去，回去迅速组织，马上出发。”张杰说：“好，我这就回去安排。哦，对了，师长，给一个战斗连队跟我们一起走。”郑其贵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说：“我现在一个连队都抽不出来了，前沿阵地目前更为紧张。”说完，双手抖动了一下张杰肩膀，说：“一定要给我安全地把师机关带出去，还有问题吗？”张杰激动地回答道：“请师长放心，如果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郑其贵说：“不，我一定要你活着，所有人都要活着给我带出去！”
正在这时候，西南方向突然出现了密集的枪声，段龙章跑过来说：“师长，539团二营已经交上火了。”郑其贵已经顾不得张杰了，随段龙章往地图面前走去，回头对张杰说：“快走！”张杰向师长敬一个礼，转身飞奔而去。
情况已经万分紧急，他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这是张杰与师长突围前的最后一面。
郑其贵拿起电话喊道：“王至诚，哪来的枪声？怎么回事？”电话另一旁的王至诚说：“师长，搞清楚了，是韩军第6师两个营的兵力在向我九唇岱山阵地进攻。妈的，刚过江就来了，这反应也太快了，咬住我们不放啊！我刚才在高地上，甚至能看见美军的机械化部队正在往这边赶呢。”
这时候，王至诚的另一只耳朵有一个传令兵在向他汇报着，王至诚说：“哦，哦，师长啊，我先不跟你说了，现在明月里西南侧一处高地已被敌人占去，我现在组织人把它夺回来。”郑其贵说道：“等等！王至诚，不要硬拼，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敌人希望我们与他们决战，阵地丢了不要紧，寻找战机，多消灭他们的士兵，要尽量拖延时间。”王至诚回答道：“是，请师长放心，实在不行我再后撤3公里，冲过来，我就给他来个反冲锋打肉搏，娘的，美国鬼子我他妈咬死他！”
就在王至诚挂掉电话，准备带两个连去夺回高地的同时，二营教导员关志超让战斗英雄许四保带四连二排悄悄摸到西南侧306.9高地侧后方。关志超自己指挥二营在正面继续佯攻，为的是吸引高地这伙敌人。
二排战士一点点地靠近到最近投掷距离，突然，向高地中心扔过去30多颗手榴弹。顿时，爆炸出多处炸点，5挺机枪当场就哑巴了4挺。趁着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许四保手拿两把盒子炮冲了进去，对没炸死的敌人一一开枪。大家能用枪的用枪，拳打脚踢的也有，有的厮打在一起在地上来回打滚。二排一个小战士身子骨太弱，在扭打的时候占据下风，双手把敌人脑袋搂得死死的，然后，张嘴把敌人耳朵用力咬掉，敌人强忍剧痛挣脱开了他，小战士随后在地上捡起步枪，将其一枪爆头。
10分钟后，二排统计击毙敌53人，缴获5挺机枪，M1半自动步枪13支，俘敌2人。因为第一轮扔手榴弹就炸死一半敌人，肉搏中仅伤亡4名战士。二排夺回高地后，把5挺重机枪分布在四个角，准备迎战下一轮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