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长歌当哭

九连长贾安祥，是全师著名战斗英雄。在国内川西剿匪作战中，亲手击毙了盘踞在大邑双何乡一带的土匪头子郭保芝，当时被军区记特等功一次。
贾安祥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他看眼前这一幕，急切地说道：“敌人随时可能追过来，你们还磨蹭什么呢？快走哇！”说完，上前一把抢过一名文工队员手里拿着的腰鼓，她两手拼命往回拽说道：“我说贾连长，这鼓我们有用，过江时还要给你们唱歌用呢！不许扔。”看样子，她是认识贾连长的。不过，这几天一直在打仗，这么多事，死伤弟兄太多了，贾连长早就忘记了她是谁了。
就在贾安详还在发愣的时候，她说：“瞧你这记性吧，16号我们姐妹们去你们连唱的歌呀。我是冯世德呀。”哦，他这时想起来了，那天她们应九连应战士们的要求，连唱带跳了3个多小时，很是辛苦。他还知道，这个小冯是政治部干事梁玉琳的恋人。想到这里，贾连长语重心长地对冯世德说：“小冯同志，你们现在必须快走，克服困难，情况已经很不好了，敌人随时都可能上来，快点！”
贾连长苦口婆心的劝说，是希望她们快快过江，快脱离险境。她们这回理解了。
这时女兵们纷纷把裤子挽起来，每个人由两名战士搀扶，走进大江。
每个女兵身上带着乐器一类的东西，行动不方便，让战士们搀扶起来特吃力。
贾连长走上前说：“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赶快把这些东西都扔水里，不要了，快！”
女兵们不干，手里的乐器伴随着她们度过的日日夜夜，这种感情，是和战士不能丢弃武器一样的。
“等等，贾连长，这腰鼓留着不碍事的吧，总得留一件乐器过江以后演出用呀。”冯世德央求道。贾连长就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接过腰鼓，大手一扔，腰鼓扑通一声立刻消失在水里。“我说你这个人聋掉了啊，你这是干什么？”冯世德很生气地说。贾连长回答道：“过江以后情况会越来越糟，我想也不会有演出的机会了，为了安全起见，你们今后不要再下连队，要跟师部直属队在一起。你是梁干事的朋友，他是做政治工作的，你也要帮我做政治工作呀。”
冯世德听了这话，脸红了。
在战士们的搀扶下，女兵们慢慢地先往水里淌，进入深水位后，每两名男同志都是依靠自己仅存的体能把她们架起来往对岸游。
刚刚丢掉腰鼓的冯世德，是由王小亮和贾连长两个人带着游。
现在正在涨水位，王小亮今天啥也没吃，早就体力透支了。他踉跄了好几次，贾连长看到后说：“三连的小个子，加把劲。”
这时候，头顶上传来飞机的轰鸣声。看样子，应该是在返航途中，不过飞机像是发现了这队人马。再次投下两枚伞式照明弹。
刺眼的白光，把王小亮和贾连长照得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南岸的美军炮兵，朝着这股白光发射几发榴弹炮弹，江面的震荡波很大，差点把队伍冲散。
王小亮换一个姿势，一只手拽着冯世德继续往前游。在另一旁的贾安祥，后背正中一大块炮弹皮，他强忍剧痛，默不作声。其实，鲜血早就在江面上形成一大片了，但因为天黑大家谁也没发现。他现在依然用着最后的力气，帮着王小亮往前推着冯世德游。贾安祥担心一下子松手了，会被这位冯世德发现。
这时候，正好来一股小浪冲过来，他趁着这股打过来的浪花随即松手了。江水顺流而下，把他一下子带出很远的距离，水面淹没到头部的最后时刻，贾安祥面朝王小亮的背影微笑，轻声说：小个子，我帮不上你了，你再挺一下，就快游过去了，对，就那么挺着，好，真好，你到了，小个子，你真是好样的……
上岸后，大家清点人数，才发现贾连长掉队了，回头望去北汉江，只有滔滔江水凶恶地流去。
九连的三个弟兄跪在岸边抱头痛哭，“呜呜呜……连长，回来啊！……呜呜呜……”
可是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大家陷入悲痛，战士们冲天鸣枪，齐声高喊连长的名字。
“贾安祥！”“贾安祥！”“贾安祥！”
冯世德哭得很伤心，忽然，她挺直了身子，率女兵们自觉站成一排，对着浩浩江水，高声唱起《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
江水奔腾的声音虽然很大，但不能阻挡这歌声去追赶北汉江上空贾连长的灵魂，去拥抱他，去为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