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洞见与诚实

洞见与诚实：哪些欲望或思想是诚实的，哪些不是？

任何形式的冲突和斗争都会使心灵腐化。心灵是指我们整个的生命。当存在任何摩擦和矛盾的时候，这种整体的品质就被破坏了。因为我们大多数人终生都活在矛盾冲突的状态，这种整体性的缺失导致了退化。在这里我们关心的是亲自去发现到底有没有可能终止这些导致退化的因素。

或许我们大多数人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而把它作为一种正常的生活方式来接受。我们确信冲突就像竞争一样会带来成长。我们对此有各种各样的解释——森林中的树木要争夺阳光；刚出生的婴儿要争取呼吸；母亲要为分娩而艰苦努力。我们习惯于接受这些，并且照此生活。这是我们世世代代的生活方式，如果有人建议，或许存在一种没有冲突的生活，这会显得相当不可思议。你可能会把它当作一种理想主义的废话来听，或者立即拒绝它，但你从未考虑过“过一种没有一丝冲突阴影的生活是可能的”这个命题有没有意义。如果你关心健全的生活，以及造就一代新人的责任——这是你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惟一职责，你能去审视一下这件事吗？你能否就在教学的过程中，把你的亲身发现传达给学生？

任何形式的冲突都是抵抗的标志。迅疾的河流中没有抵抗，它绕过巨石，穿越乡村和城镇。人类会出于自己的目的去控制它。自由难道不正意味着不再有思想在自己的周围建立的抵抗吗？

诚实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当你对自己说“我必须诚实”时，那是可能的吗？你对什么诚实，为什么要诚实？你能对自己诚实，从而公平地对待他人吗？诚实是一个理想的问题吗？一个理想主义者可能是诚实的吗？他生活在根据过去塑造的未来中，他困在已经过去的和应该成为的这两者之间，因此他永远无法诚实。你是各种互相矛盾的活动的中心，各种互相对立的思想、感情和欲望的中心。哪些欲望或思想是诚实的？哪些不是？这些不只是口头上的质疑或者机智的推理。发现什么是完全的诚实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们将要探讨洞见和行动的立即性。如果我们想要深刻理解洞见的含义，拥有完全健全的品质是十分重要的，拥有那个整体的诚实所具有的健全品质。

你可能对理想、原则或坚定的信仰诚实。这些无疑都不是诚实。只有在二元冲突和对立面不存在的时候，才可能有诚实。世界上存在黑暗和光明，夜晚和白天，男人和女人，高和矮等等，是思想让它们成了对立物，将它们置于矛盾之中。我们正在表述人类培养的心理上的矛盾。爱不是恨或嫉妒的反面，如果是的话，它就不是爱。谦卑不是自负或骄傲自大的反面，如果是的话，它就仍然是自大和骄傲的一部分，而不可能是谦卑。谦卑是和这些完全无关的。一颗谦卑的心不会意识到自己是谦卑的。因此诚实也不是不诚实的反面。

你可能对你的信仰或观念是真挚的，但是那个真挚会引起冲突，而有冲突的地方就没有诚实。所以我们要问的是，你是否能够对自己诚实。你自己是很多种活动的混合体，它们互相交叉，互相支配，很少一起流动。当所有这些活动一起流动的时候，就会有诚实。意识和无意识之间，上帝和魔鬼之间存在着分别。是思想导致了这些分别以及它们之间的冲突。善不存在对立面。

随着这种对诚实的新的理解，我们可以继续探索什么是洞见。洞见极为重要，因为它可能是彻底革新我们的行动并引起大脑自身转化的要素。我们曾经说过，我们的生活方式已经变得机械化，过去携带着所有累积的经验和知识，那是思想的源头，在指挥、塑造着所有的行动。过去和未来相互关联、不可分割，而思想的过程正是以此为基础的。思想永远是有限的。尽管它可以假装到达天堂，但那个天堂还是在思想的框架之内。和时间一样，记忆是可度量的。这种思想的活动从来不可能是新鲜的、原始的。因此，基于思想的行动一定总是破碎的、不完整的、矛盾的。思想的整个运动需要被深刻地理解，包括它在照看生活中的必要事物，以及需要记住的事情方面的功能与位置。那么什么是“不是记忆的延续”的行动呢？那就是洞见。

洞见不是思想的谨慎推理，不是思想分析的过程，也不是记忆的“被时间约束”的品质。它是没有感知者的立即感知。从这种洞见中产生了行动。从这种洞见出发，对任何问题的解释都是准确的、确定的、真实的，其中没有遗憾，没有反应。它是绝对的。没有爱的品质就不会有洞见。洞见不是一件可以争论的理智上的事情。这种爱是最高形式的敏感性，此时所有的感官都同时绽放。这种敏感不是你的欲望、问题和生活中所有琐碎的一切。没有这种敏感，洞见显然是不可能的。

洞见是全然的。全然意味着整体，心灵的整体。心灵就是人类的全部经验，包括大量累积的知识和它带来的应用技术，它的悲痛、焦虑、痛苦、忧伤和孤独。但是洞见是超越这一切的。从悲痛、忧伤和孤独中解脱出来，对洞见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洞见不是一种持续的活动，它不可能被思想捕捉。洞见是最高的智慧，这种智慧可以把思想作为工具来使用。洞见是智慧以及与之相伴的美和爱。它们是无法区分的，实际上是一体的。这就是整体，那最神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