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丨05独特视角:普世文明对于世界秩序是好还是坏?

政治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丨05独特视角:普世文明对于世界秩序是好还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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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许小亮。今天我们继续讲《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这本书。声音下方的讲义有本期内容提要,你可以点开查看。

在上一讲,我们聊到,西方在全球范围内所输出的现代化经验,并没有让西方文明变得更为强大,反而造成了其在全球文明体系的力量对比中缓慢衰落的结果。这种历史与政治的现实却并没有阻挡住西方的政治和文化精英在不断推动这种现代化模式的全球输出实践。这对于很多西方的保守主义者来说很难理解。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呢?包含科学技术、政治体制、经济模式、思想文化、社会结构等在内的一系列体制化输出的背后到底有一种什么样的底层逻辑在推动呢?亨廷顿的答案是:普世文明的传播冲动。

纵观本书,可以说,普世文明及其在全球范围内强势输出是文明冲突的根本原因之一。但是,亨廷顿只是花了很少的篇幅专门探讨普世文明问题。这一讲,我会带你仔细地去检视亨廷顿的论述,并将他关于普世文明的看法与本书的整体论证进行关联,这样,我们就能够去判断亨廷顿对于普世文明的态度,从而理解普世文明的全球输出对于世界秩序尤其是世界和平有哪些影响。

关于普世文明及其对于世界秩序的影响,亨廷顿的分析和论证,总共可分为三个层次来梳理:第一个层次是对普世文明的概念进行辨析,亨廷顿指出学者和公众对于普世文明概念存在误解与误判,从而导致了人们对于何为普世文明的认知混乱,进而导致在现实的讨论和政策的推行中出现各种谬误;第二个层次,亨廷顿对普世文明的核心要素进行分析,从而指出西方所谓的普世文明其实从未在与其他文明的力量对比中占据过主导地位,因此,在世界秩序的框架内将西方文明作为单一的普世文明进行输出的做法无疑会加剧文明的冲突;第三个层次,亨廷顿指出,普世文明的强势输出会使得西方文明与另外两种文明之间产生冲突的可能性增大,这另外两种文明指的是伊斯兰文明和中华文明。

接下来,我们就具体看看亨廷顿是怎么展开这三个层次的论述的。首先要告诉你的是,在本书中,亨廷顿对于普世文明的态度基本上是否定的。那么,他为什么对普世文明是这样的态度呢?我们先来明确一下普世文明的概念,这就涉及到亨廷顿对于流俗意义上普世文明认知的批判性检视。在亨廷顿看来,人们对于普世文明的认知大体上会陷入如下四个误区:

第一个误区,是认为普世文明就是人类社会所坚持的共同价值。对于这一点,亨廷顿说,这只不过是一种浅层次的文明观,因为只要人类还能共同生活,社会还能够维系,几乎所有文明都会坚持诸如禁止杀人、抢劫这一类的共同价值。但这一类的价值是超历史、超政治的,换句话说,大家固然都坚持这类共同价值,但是文明间的冲突还是会发生。原因在于这类普世文明的主张简单、深刻,但却缺乏解释力。按照这一种普世文明的认知,人类文明冲突的历史就无法获得理解和解释。

第二个误区,是把普世文明理解为文明化的社会所共有的要素。比如说城市化与识字率。但是问题在于,这种理解与文明的多样性并不矛盾。因为在实现城市化和提升识字率的同时,不同文明依然可以坚持自身文明的独特属性,而不必要全盘接纳西方意义上的普世文明。因此这种理解也是有缺陷的。

那么第三个误区,是把普世文明归结为个人主义、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亨廷顿把这种认知称为“达沃斯文化”,意思是说这种认知只不过是西方社会少数的政治、文化精英的生活方式。共享这种文化的人口数量在全世界范围内加起来也不超过全部人口数量的1%。假如我们把这种文明当作普世文明,那么这个普世文明的力量是孱弱的。将这种孱弱的文明进行全球性输出,所付出的成本将是巨大的。

还有第四个误区,是将普世文明理解为通过全球性的传媒技术和渠道所输出的西方的消费文化和大众流行文化。但在亨廷顿看来,这种认知误解了人们外在的生活方式和内在的文明关怀。举个例子,一个喝着咖啡、听着流行音乐的人完全可能是儒家思想的拥护者和真主安拉的狂热信奉者,也就是说,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和信仰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认为消费文化和大众流行文化就是普世文明的观点,其实把流通的文化商品当成了文明。

正因为西方人对于自身文明的普世性存在刚才讲的四种认知误区,才导致他们不断地进行文明输出,并误以为这应该是全球各种文明所应接受的共同文明。但这是大错特错了。

在亨廷顿看来,没有什么文明能够构成真正意义上的普世文明。这是因为,构成文明基本要素的事物从来都没有办法普世化。

那么,构成文明的要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没有办法普世化呢?

这就涉及到亨廷顿对于普世文明要素进行分析的第二个层次。

在这个层次的分析中,亨廷顿指出,一个文明要能够真正成为普世文明,必须在语言和宗教两个维度实现普世化。语言的普世化意味着人们的思维和沟通方式的普世化,而宗教的普世化则意味着人们在最为基本和底层的信仰与行动逻辑上达成了一致。

但是,回看现实,要在这两个层面实现普世化,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首先,在语言层面,我们通常有这样的误解,那就是作为“世界语言”的“英语”似乎表征着西方文明的普世性。但现实来看,说英语的人口数量占世界总人口的数量不足10%,而且比例呈现逐年下降的趋势。可能你会提出反对意见说,在不同文明的交流中,英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此,在未来的世界语言体系中,说英语的人会越来越多,所以,以英语为载体的西方文明将会逐渐成长为普世文明。对于这种观点,亨廷顿举了一个很有趣的例子来加以反驳。他说,我们所有人都用阿拉伯数字去计数并不代表阿拉伯文明能够成为真正的普世文明。同样的道理,英语作为普遍的沟通语言,也并不意味着以英语为母语的西方文明能够成为普世文明。况且,当英语越来越成为一种沟通工具的时候,它本身所蕴含的西方文明色彩也越来越被淡化了。与此同时,正如我们在前面所说的,当现代化的进程在非西方文明中逐渐得到顺利推进时,这些社会变得更为民主时,本土语言将逐渐更为流行。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把西方文明作为普世文明而加以推广,只能是一种文明的霸权主义。

这个是语言的层面,其次,在宗教层面,亨廷顿认为,实现普世宗教的难度远超普世的语言。而且,随着各种文明中的宗教在20世纪末的复兴,尤其是宗教原教旨主义的复兴,世界上各主要文明的宗教之间的差异越来越明显。另一方面,代表西方文明的基督教和代表非西方文明的伊斯兰教在人口比例上也逐渐呈现出不平衡的状态。亨廷顿判断,在未来的世界秩序中,伊斯兰教将通过人口增长来实现其文明力量的增长。在这个意义上,基督教的力量将逐渐下降。可以说普世文明从来都不是道德的,而是人口的。

说到这里,我们自然会产生疑问,那就是既然从来都不存在普世文明这个事物,那为什么西方人和非西方社会中的自由主义者们一直热衷于普世文明呢?在亨廷顿看来,这其实在本质上是一种西方对付非西方的“意识形态”。

但是,普世文明的支持者其实犯了两个方面的错误:道德主义的错误和单一文明论的错误。

所谓道德主义的错误,是指把西方文明的道德生活视为唯一正确的道德生活。从而要求非西方文明的道德生活向西方文明演进。这其实与西方文明自身所秉持的道德多元主义相冲突。而单一文明论的错误则建立在我们上一讲所提的现代化的问题之上。那就是,几乎所有支持西方文明普世性的人都会天真地认为,随着现代化在全球范围内的推进,大部分的非西方文明都会向西方文明转变。但我们已经说过,这不过是一种误解。

可是,普世文明的支持者们依然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断推动着西方文明的普世化进程。这种强行推动必定会在全球范围内引起西方文明和非西方文明的冲突。其中尤其会引发西方文明与另外两种文明的冲突,那就是与伊斯兰文明的冲突以及与中华文明的冲突。这也是本节要探讨的第三个层次。那为什么是这两个文明呢?这个话题我会在接下来的两讲中系统讲解,这里先介绍亨廷顿的主要观点。

他认为,西方文明之所以会与伊斯兰文明产生冲突,是因为两者在宗教信仰上存在着根本的冲突。而且,这两种信仰在地缘政治上相互接壤,从而形成了文明的断层线。更为要命的是,伊斯兰文明并不存在一个核心国家去统领。从而使得西方文明所面对的是一个高度分散、但却异常坚定的文明形态。因此,当两者发生冲突时,就会呈现出一种零碎的、极端的和高度个体化的特质。伊斯兰文明对西方文明的反弹是西方文明普世化进程的最大障碍。

而中华文明之所以会成为西方文明普世化的障碍。是因为这个文明背后有一个核心国家主导。这个核心国家在20世纪中后期的快速崛起使得西方文明面对着一个既古老又逐渐强大的文明体,这个文明体的自信也随着自己实力的增长而增长。因此,当西方文明强势输出自身的普世性时,所遭遇到的对抗将是整体性的。

聊到这里,我想你应该明白亨廷顿的立场了。那就是,他希望西方文明放弃普世文明的幻想,因为一旦这个幻想成为西方文明在世界文明体系内行动的指引,那必将引发不可避免且不可控的文明冲突,从而对正在形成的世界秩序产生巨大的消极影响。亨廷顿认为西方文明应当将自己作为世界文明体系内的一个独特性文明,守住自己的边界,而不去做道德主义的美梦,这不仅有利于世界和平,其实更有利于西方文明保持自己的优越性。

讲到这里,我想你应该很想知道亨廷顿为什么会认为伊斯兰文明与中华文明最可能与西方文明产生持久且激烈的冲突呢?

在接下来的两讲,我将和大家来聊一聊这个问题。

如果你还有任何关于这本书的问题,欢迎在评论区提出,一起参与讨论。我们下一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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