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丨06伊斯兰文明与西方文明会形成怎样的关系?

政治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丨06伊斯兰文明与西方文明会形成怎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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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许小亮。今天我们继续讲《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这本书。声音下方的讲义有本期内容提要,你可以点开查看。

在前面几讲,我们聊到,在亨廷顿看来,在未来的世界秩序演化中,西方文明和非西方文明的冲突不可避免。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和平与发展是整个世界的主题,只不过这个主题的本质是西方化。但是亨廷顿看到了背后的潜藏危机,也洞察到这个危机的核心就在于西方文明和非西方文明的冲突。

但是,亨廷顿自己也意识到,单纯的西方和非西方的划分并不能够真正说明文明冲突的本质。如果只是抽象地讲西方文明和非西方文明的冲突,事实上相当于什么也没有讲。

因为一方面,这种讲法没有概念的所指,是西方文明与某个非西方文明冲突呢?还是与非西方文明中的几个文明冲突呢?或者是非西方文明联合起来与西方文明形成新的两极对抗呢?对此,亨廷顿必须给予澄清。很显然,亨廷顿所说的文明冲突是具体的,而不是抽象的。具体来看,非西方的各个文明都有相当强的异质性,不可能在一套意识形态下联合起来对抗西方文明。所以,亨廷顿指出,所谓的冲突,必定是西方文明与非西方文明的某个或某几个文明的冲突。但是这些冲突不是同维度和同时空的,而是相互交织并且相继发生的。

另一方面,如果只是抽象地说西方文明与非西方文明会发生冲突,也就无法说明冲突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展开。因此也无法回应这本书标题中所包含的另一个重要议题,那就是亨廷顿所谓的“世界秩序的重建”。所以,亨廷顿必须从西方文明与非西方文明的冲突中挑出一个典范,来探讨世界秩序的演化和重建议题。而在与这些文明的冲突中,什么冲突能够引起世界秩序的变化呢?战争恰恰是真正重塑世界秩序的方式。那么,西方文明在与非西方各个文明的冲突中,到底最有可能与哪个文明发生战争呢?亨廷顿的答案一目了然:那就是伊斯兰文明。

那么,为什么西方文明会最先与伊斯兰文明发生冲突,并且这种冲突会以最为激烈的冲突形态——战争——的方式呈现呢?亨廷顿对此给出了三点理由。我们就来详细聊一聊亨廷顿的这三点理由,看一看他所给出的理由是否能够说服你。

首先是历史的原因。从历史来看,人类的各大轴心文明在其漫长的演化过程中,只有西方文明和伊斯兰文明之间爆发了长期且激烈的文明冲突。其他各种类型的文明之间虽然偶有冲突,但总体趋势是趋向和平与交融的。例如,佛教文明和儒教文明就是如此。

这种长时段的文明冲突必然伴随着文明之间的力量消长及其所带来的生活在这两种文明之下的人的心态的微妙变化。比如,在中世纪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伊斯兰文明曾经征服过西方文明,因此,伊斯兰世界对自身的宗教信仰及其所带来的文明力量抱有很大的自信。但是,进入现代之后,西方文明的力量迅猛增长,并且开始了强势输出,伊斯兰文明处于弱势地位。这种先强后弱的历史处境使得伊斯兰文明在文明的冲突中处于劣势。

从宗教的历史来看,更为要命的是,伊斯兰世界并未经历世俗化。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宗教生活构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而西方文明则经历了世俗化,并且西方文明输出的部分恰恰是这个世俗化的部分。另一个激化冲突的原因是,在宗教的层面,无论是西方文明还是伊斯兰教文明,都是一神教。他们都以非此即彼的二元论来看待世界。所以,在伊斯兰文明看来,西方文明的强势输出,彻底消解和腐蚀了伊斯兰文明的生活方式。因此,整个伊斯兰世界必须倾其所能地来对抗西方文明。要命的是,无论是在整体实力上,还是在文明的吸引力上,伊斯兰文明都无法与西方文明相对抗。我们能看到,在国家间的战争层面,西方文明在现代世界保持着绝对优势。在文明的吸引力方面,越来越多的伊斯兰世界的信徒开始接受世俗化的生活方式。那么,伊斯兰文明对抗西方文明的方式还剩什么呢?或许就只剩下原教旨主义者们在今天所采取的“圣战”的方式了。这就是在文明冲突的层面恐怖主义产生的根源。

在这个意义上,将恐怖主义视为是少数原教旨主义者的个人或小团体行为是非常糟糕的政治认知。在亨廷顿看来,恐怖主义的根源就是西方世界与伊斯兰世界在新的世界秩序中的文明冲突的结果。那么,这种恐怖主义为什么在伊斯兰世界中广泛传播并且无法根除呢?这就涉及到伊斯兰世界本身在现代世界秩序中的位置问题。在这里,亨廷顿就深入到了伊斯兰文明与西方文明之间发生激烈冲突的第二个原因的分析中去了。

那么,第二个原因是什么呢?亨廷顿认为,是政治的原因。

亨廷顿所谓的政治的原因,事实上还是建立在伊斯兰文明所形成的秩序形态与西方文明所形成的秩序形态之间的二元对立上来看的。

事实上,自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之后,整个世界秩序就慢慢进入了西方文明所开创的民族国家体系之中。虽然伊斯兰世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也进入了民族国家体系之中,也就是建成了一个个独立的民族国家,但与其他文明体系相比,这个民族国家体系是相当脆弱的。因为伊斯兰世界中的各个民族国家并未能够实现现代民族国家所要求的根本原则,那就是政教分离。可以说,从整体来看,伊斯兰世界是一个反民族国家体系的世界。虽然他们表面上具备了民族国家的形式,但是强大的宗教力量使得整个伊斯兰世界的民族国家力量其实非常脆弱。亨廷顿指出,伊斯兰世界中的民族国家的力量受到了双重挤压,也就是小部落的力量和大信仰的力量。所谓小部落的力量,是指在伊斯兰的宗教文明体系中,没有如同基督教世界那样的教阶制度,也就是没有分等级的管理体制,因而就不可能形成一个具有政治属性的教会。每一个伊斯兰教的阿訇在他能够影响的教区内都具有绝对的权威。在这个意义上,处于信仰部落中的信众通过阿訇就能够与真主安拉发生关联,而不必理会更高层次的权力。那么,在阿訇之间如何形成一种超越民族国家的秩序体系呢?这就是所谓大信仰的力量。这个大信仰就是以伊斯兰生活方式为核心的文明联合。在这个口号下,民族国家的正式合法性就让位给了伊斯兰信仰的宗教合法性。伊斯兰的宗教团结胜过了民族国家的政治团结。整个伊斯兰世界缺乏一个有效的政治整合机制,从而使得其很难形成一种真正意义上与基督教世界的政治对抗。其实,如果文明的冲突能够转换为政治的对抗,那么,或许两种文明之间所形成的秩序形态还是可预期的。但是当两种文明的冲突,一方采取的是政治方式,而另一方采取的是宗教方式的时候,问题就非常棘手。

因此,在西方文明与其他文明发生冲突时,我们看到,只有在与伊斯兰文明的冲突中,西方文明最常用战争的方式加以解决。这一方面源于伊斯兰世界没有办法在内部形成一个核心国家,去代表伊斯兰文明与西方文明的主要国家进行政治沟通。另一方面也源于伊斯兰世界本身预设了民族国家的非法性,从而构成了对其他所有文明体系的民族国家形态的威胁和挑战。

在这个意义上,亨廷顿认为,与其说是西方文明与伊斯兰文明的冲突,不如说是伊斯兰文明与所有其他文明的冲突才是现代世界秩序的首要问题。由此,亨廷顿得出结论说,一个分散且没有凝聚力的伊斯兰世界,可能会在新世界秩序中成为所有文明的威胁。

讲完了历史的原因和政治的原因,那么西方文明为什么会跟伊斯兰文明爆发激烈的冲突?对这个问题亨廷顿给出的最后一个观点,就是地缘政治的原因。伊斯兰世界在地缘政治上与西方世界接壤,由于历史和意识形态的原因,很多民族国家在领土范围内就存在着西方文明和伊斯兰文明。在冷战结束之后,这些国家很难再通过意识形态去统合这两种文明。伴随着这两种文明的冲突在世界范围内愈演愈烈,这些国家内部,以及国家和国家之间都很容易发生冲突和战争。例如在非洲,穆斯林和南基督徒发生了长时间的内战,苏丹如此,坦桑尼亚如此,肯尼亚也概莫能外。即便是在相对和平的南亚和东南亚,两种文明的冲突也时常引发暴力和战争。而情况更为恶劣的,则是欧洲和亚洲的交界处,在这个文明的断层线上,沿波罗的海共和国、东正教和穆斯林共和国以及前南斯拉夫地区,到处都充斥着两种文明冲突所带来的暴力和战争。

可以说,在冷战结束之后,国际人道法、战争法和人权法,都是在应对这两种文明在文明断层线的冲突中逐步发展并成熟的。

聊到这里,我想你应该明白亨廷顿对待伊斯兰文明的态度了。基本上,在亨廷顿看来,伊斯兰世界如果不形成有效的民族国家体系,不在文明内部进行凝聚力的培育,不进行世俗化的改革,那么这场文明的冲突就不可能终结。这不仅是与西方文明的冲突问题,而是伊斯兰世界与所有其他文明都会产生根本性的冲突。

讲到这里,我想你应该很想知道亨廷顿会如何描述中国文明与西方文明的冲突形态了吧。

在下一讲,我将和大家来聊一聊这个问题。

如果你还有任何关于这本书的问题,欢迎在评论区提出,一起参与讨论。我们下一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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