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密尔《功利主义》下:你愿意服用“快乐药丸”吗?

17.2密尔《功利主义》下:你愿意服用“快乐药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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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尔《功利主义》下:你愿意服用“快乐药丸”吗?

 

一、引子:

在前几次的课程里,我们在讲授边沁和密尔的时候,都提到过:功利主义都立足于快乐主义,虽然他们对快乐和幸福的定义各不相同。所以呢,也有人想出了对快乐主义的极端诘问:这个挑战被称为“快乐药丸”。

我们知道,人类的快乐感在生理机制上并不复杂。当人快乐时,体内的几种物质会增加。例如,人在爱情中会分泌多巴胺;当心情开朗或有强烈归属感时,会分泌催产素;血清素会使人放松和产生快感。而如果大脑分泌大量褪黑素,人就非常安逸平静,很快就想睡觉了。

那么,是否可以立法,让政府在自来水中加入这些物质,或者制造出一种调和了各种上述物质的快乐药丸?

如果技术上是可行的,那么即便人的现实状况是非常悲催,但服用了快乐药丸之后,所有人都处在非常快乐、幸福、甚至是醉生梦死的状态中?

其实,所谓的快乐药丸就是一种没有副作用的、合法的“毒品”。我们在赫胥黎的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里,能够读到类似的设想:在小说里,未来世界的人都服用一种叫“唆麻”的药品。

按照功利主义1.0版本,这样做也没有错,没有问题,因为快乐药丸增加了每个人的快乐。密尔将如何来回应这个问题呢?

 

今天的课程有以下几个部分组成:

我们首先来介绍一下密尔在20岁的时候出现的一次精神危机;

然后,我们来了解一下功利主义中“最大多数人”概念,可能导致的问题;

紧接着,我们来介绍一下西季威克对密尔的批评,也就功利主义如何升级到3.0版本;

最后,我们来谈一下密尔的《论自由》和维多利亚时代的关系。


二、少年密尔的烦恼

1826年的秋天,密尔当时才20岁,他的生活应该是顺风顺水。就在3年前,老密尔为他在东印度公司找到一份职位,做通讯稽核员。

老密尔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通讯稽核员这份工作的报酬还不错,而且有比较多的自由时间。不仅如此,这份工作不是那么乏味,但也不会使他的大脑疲劳。这样可以让小密尔有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和写作。

但是到了1826年的秋天,小密尔却陷入了一个瓶颈期。他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这可能是他那种特殊家庭教育的副作用。

老密尔从小就对他非常严格,想让他成为一个“改造世界的人”。但是这个时候,小密尔却突然感到迷茫。他问自己:如果生活中的所有目标都已经实现,你会觉得快乐吗?

他的回答是否定的。因为,他以往接受的教育缺乏了一个很重要的维度,那就是情感。密尔几乎成为了一台思考的机器。

所幸的是,密尔在大约半年之后逐渐恢复过来,重新投入了研究之中。后来他在自传里写道:“只有那些不为自己谋快乐,而把心力用在别的目的上的人才是快乐的……

唯一的办法是不把快乐当作目的本身,而把快乐以外的目的作为生活的目标。”(密尔,中华书局,21)

最后,密尔可能是通过阅读华兹华斯的诗歌,才摆脱了那场心理和精神危机。

密尔这段时间的经历,对他以后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意识到,边沁的哲学体系可能缺少了一些对人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虽然没有放弃边沁提出了快乐原则,但也对快乐的内涵提出了反思和质疑。

最为重要的是,正如我们在上一次课程里讲到的那样:密尔的功利主义是对整体而言的,不是对个人而言的。他的这段精神危机,很可能是这一思想转变的来源。


三、何谓“最大多数人”的幸福?

上一次课程,我们围绕“幸福”,介绍了密尔对边沁的批评和修正。今天,我就要来围绕“最大多数人”这个概念,来看看密尔和边沁共有的局限。

总体来说啊,边沁对幸福的理解是非常心理式、个体的;而且,他比较注重幸福的总量。这样的做法呢会导致3个问题。我们一个个来说啊:

 

第一,边沁的功利主义会自动牺牲个体;

牺牲个体的问题,在电车难题中已经体现出来的。为了拯救5个人,必须要牺牲另一条轨道上的1个人。

此外啊,在希腊神话中有一个非常接近功利主义的故事:阿伽门农王在进攻特洛伊时,遇到暴雨而无法启航。于是,一个占卜者向阿伽门农王建议,要他献祭自己的女儿伊菲戈涅亚。阿伽门农下定决心,最终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按照边沁式的功利主义原则,这是符合社会整体效用原则的。但是伊菲戈涅亚是无辜的,被牺牲了。

我们发现,整体利益往往被用来作为一个侵犯个人的借口。或者说,功利主义基本不承认个人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所以,功利主义很容易导致一种情况:那就是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而侵害少数人的权利,甚至是生命。所以,如何保护个体,成为了功利主义急需面对的难题。

 

边沁的功利主义的第二个问题是,他忽视了平均的幸福值。

我们说过,幸福的总量总是针对一个共同体而言的。如果,在短时间内,世界人口增加了很多倍。人类的整体福祉是不是就增加了很多倍呢?

其实,我们可以想象,人口增加很多倍的话,人均的资源会减少,个人的平均幸福一定也会减少。虽然密尔将幸福转化为了集体的幸福,但依然很难对此做出正式的回应。

在现代社会中,国民福利是一个经常需要考虑的大问题。我们举一个例子,来看功利原则的问题。例如,一个家庭有10个小孩,原本每人有1个馒头吃。也就是一共10个馒头。现在有了15个馒头,比原来多出了5个。但是父母并没有平均分配馒头,而是让大儿子吃6个馒头,其余的孩子还是吃1个馒头。

这个家庭的幸福总量是增加了,但是却很不公平。

单靠功利主义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因此需要引入分配正义的原则。关于分配正义,我们以后的课程会来详细介绍。

 

第三点,边沁和密尔似乎都没有考虑多幸福的复杂心理基础。

他们对幸福持有一种朴素的认识。当然,那个时代人,显然没有考虑过受虐狂和施虐狂的心理。对他们来说,痛苦和快乐的界限似乎被打破了。

一个人的幸福如果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那可如何是好?还有反过来,一个对一般人而言是痛苦的事情,对一些人却是快乐。我们又如何按照快乐计算法来进行计算呢?

我们来举一个例子啊:例如一个小镇里有一个人喜欢打孩子,也就是以打孩子为乐。那么是否应该直播他打孩子的行为呢?

按照功利主义的标准,似乎如果能够直播,这样会更好。因为,直播后可能会减少别人打孩子的情况。这样也就减少了孩子被打的痛苦,而增加了其他喜欢打孩子家长的某种快乐。

但是,一般的道德直觉告诉我们:从他人的痛苦中获得自己的快乐,那是罪恶的,甚至可能助长别的家长打孩子的行为。所以不应该直播打孩子的行为。

 

综上所述,功利主义虽然看上去简单容易操作,但实际上会遇到不少问题。

在很多情况下,功利主义并不能单独起作用,否则会引发一些很恶劣的状况。


四、功利主义3.0:西季威克对密尔的批评

密尔之后的另一位伦理哲学家西季威克(1838-1900)曾经在他的名著《伦理学方法》一书中对密尔提出了批评。

如果说边沁式功利主义是1.0版本,密尔是2.0版本,那么西季威克就是功利主义的3.0版本了。

《伦理学方法》是在密尔去世后一年,也就是1874年出版的。西季威克当时已经是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教授了。他指出,密尔虽然已经提出了“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并不是任何一个个人的幸福。但是密尔依然,从每一个人实际上追求的幸福出发,来推出每一个应当追求“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

这里存在两个基本问题:一个是,如何从人的实际追求,推论出这些东西是值得追求的。

密尔在《功利主义》一书里写道过:“要证明任何东西值得欲求,唯一可能的证据是人们实际上欲求它。”

第二点是,如何从个人追求自己的幸福,推导出个人应当追求公众的幸福。

西季威克认为,密尔的推论是有问题的。所以要引入“合理的仁爱”,而不能单单依靠“自利”,才能推导出“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

实际上,西季威克在对密尔批评的主要问题,第一代功利主义者边沁已经就已经存在了。那就是,如何来区分功利主义和利己主义。

边沁就十分自然地认为,只要每一个人都最求自己的最大幸福,那么最大多数人的幸福也就可以实现了。但是,现实往往比较复杂。个人与个人之间的幸福可能是无法共存的,也就是说,个人之间存在巨大的利益冲突。

这个时候,很难用“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原则来加以解决。如果存在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就需要卡尔·马克思登场了。

 

五、《论自由》维多利亚时代

1859年密尔出版了一本书《论自由》(onLiberty)。这本书的篇幅并不长,但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密尔认为,国家不应该像家长管教小孩一样,来管教其公民。他在《论自由》里提出了:个人自由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

其实密尔提出了一个基本原则,这个基本原则也成为了自由主义的底线:那就是“不伤害原则”。只要不伤害他人,一个人可以按照他愿意的方式生活。这就要说到密尔和维多利亚时代的关系了。

他还说:“可以使用一项‘极其简单的原则’,来确定国家限制个人自由是否合法。这条原则就是……权力可以恰当地行使于文明社会的任何成员,唯一的目的只是要防止对他人的伤害。”(第一章)。

他当时提出这一原则,对维多利亚时代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因为当时不仅英国政府,而且人民也认为,国家应当在民众中进行道德教育,并贯彻一些主流价值。

密尔是明确反对这个观点的。他认为,个人越自由,就越会感到幸福。因此,我们应当警惕两种可能:一个是政府的暴政;另一个是多数人的暴政。多数人的暴政,就是要求少数人,无论他们是否愿意,都要按照多数人的方式来行事,并认同多数人的价值。

密尔认为:集体意见对个人独立进行干涉,必须要有一个限度。在这个意义上,自由主义时刻警惕着以功利主义名义,而对少数派进行压迫。

密尔说:文明社会中正当行使权力干涉个人自由的唯一目的,就是阻止其伤害他人。


六、密尔的婚姻和结尾

1830年,密尔25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位令他着迷的女士——哈瑞特·泰勒。可惜,这位23岁的女士已经结婚,是一个药品批发商的妻子。一直到1849年,哈瑞特·泰勒的丈夫去世。1851年,她和密尔结婚。那一年密尔45岁。

密尔虽然出身在一个非常传统的家庭里,他的自传中几乎没有提到过自己的母亲。但是他对妇女有非常超前的观念,甚至有一些女权主义的倾向。

他在结婚的时候签署了一份文件,放弃了法律赋予丈夫的一些权力,让哈瑞特可以自由处理她的财产,甚至让哈瑞特拥有密尔藏书的一半权利。甚至他还写了一本小书,来批评父权制,主张完全的男女平等。他认为这样才是好的家庭,而且对孩子来说是最好的。

可惜,密尔与哈瑞特的婚姻仅仅维持了8年。1859年,他们在法国阿维尼翁度假的时候,哈瑞特突发疾病去世。密尔在哈瑞特的墓地附近买了一座小屋,从此就住在那里。

从1865年到1868年,密尔还曾经担任过威斯敏斯特议会的议员。但是因为事务繁忙,密尔几乎没有写任何的学术著作了。之后,他来到法国,和继女一起住在妻子在阿维尼翁的墓地附近。

1873年,5月8日,密尔在阿维尼翁逝世。他最后的一句话是:“你们知道,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工作。”他被安葬在哈瑞特的身旁。

 

好,我们来总结一下今天的内容。

我们首先来介绍了一下密尔在20岁的时候出现的一次精神危机;

然后,我们来了解了一下功利主义中“最大多数人”概念,可能导致的问题;

紧接着,我们来介绍一下西季威克对密尔的批评,也就功利主义如何升级到3.0版本;

最后,我们来谈一下密尔的《论自由》和维多利亚时代的关系。

 

好,现在我想提出本周课程的问题,你会用莎士比亚的课程去换啤酒吗?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踊跃打卡,并回答问题。我将在本周日对大家的回答做出点评,也欢迎大家留言分享你在本周的课程学习中产生的疑问和困惑。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杨希yanglook5678

    向普通民众提问和向特定的哲學愛好群体提问,答案可能完全不同!

  • 钢哥钢哥是我

    你会用莎士比亚的课程换啤酒吗?简明扼要的说,我不会,因为我已经有了啤酒,但我还没有深入的了解莎士比亚 人应该有更高层次的追求

  • 曹拥军_ut

    一直不大理解疫情期间西方人为什么对“戴口罩”这么一个简单的事件产生那么强烈的对抗和逆反情绪。 近期通过听了西方功利主义思想的发展过程,似乎从密尔的《论自由》里找到了些许这种反常行为思想依据。 密尔认为,“个人越自由,就越会感到幸福”。因此,他提出应当警惕两种可能:一个是政府的暴政;另一个是多数人的暴政。多数人的暴政,就是要求少数人,无论他们是否愿意,都要按照多数人的方式来行事,并认同多数人的价值。 密尔认为:集体意见对个人独立进行干涉,必须要有一个限度。在这个意义上,自由主义时刻警惕着以功利主义名义,而对少数派进行压迫。 所以疫情期间,在西方要求所有人戴口罩,就像踩到了一些西方人的尾巴,他们就

  • 彬孺忍

    打孩子的乐趣是亲自上手亲身体验打孩子的快感,并不能通过观看直播来感受,如果真要用打孩子的例子来套功利主义,应该是有一群孩子是献出来被打。

  • hawkpoet

    要是我选择肯定是莎士比亚课程不是啤酒。因为我不喜欢啤酒,况且啤酒带来的只是短暂的快乐。课程会让我思考,带来的快乐是无尽的。但同时我也意识到我不能以我自己认为的快乐要求别人,毕竟每个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 PHChen

    这里说的受众应该都是“我”吧,“我更愿意去听莎士比亚的课还是更愿意喝啤酒”。那么我会选择课程。因为啤酒我是喝过的,再喝也不过是对过去的经验的重复,所获不多;但莎士比亚的课程却是没听过的,这个购买会提供思想上和经验上的进步。物质追求有穷尽和极限的,倒退也无所谓;但精神的追求是不会倒退的,无穷尽的

  • PHChen

    一个人死的时候能够觉得自己的工作已经做完,那是多么幸福和安详

  • 山里的花裙子

    郁老师,人有没有灵魂?灵魂是什么?做什么用?怎么来的?困惑久已。朦胧感觉这是个大问题,却找不到答案。不知您能否指点迷津?

    复旦郁喆隽 回复 @山里的花裙子: 个人观点:物理和生理意义上的灵魂是没有的,人生意义、道德判断意义上是有的。

  • 萨克斯唐州风

    三体里面说的好,生存是第一要素,族群整体生存和延续才是本质。忘记这个原则,那就各种扯皮呗。

  • 若晴0419

    讲的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