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子下07逢君之惡

章07（盡下02）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

【語譯】孟子說：「春秋五霸是夏商周三王的罪人。今天的諸侯們則是五霸的罪人。今天的大夫又是諸侯們的罪人。」

【註釋】五霸，春秋時期的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三王，夏禹、商湯、周文武。罪人，違背主人意志的下臣。

天子適諸侯曰巡狩，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

【語譯】（孟子說）天子來到諸侯領地稱巡狩，諸侯到中央政府所在地（首都）晉見天子，稱述職。（天子不巡狩時，每年例行工作是）春天檢查天下耕地，若田地不足耕種，天子就撥放土地，供百姓耕種。秋天檢查天下收成，若糧食不足民用，就發放糧食。

【註釋】適，往也。巡狩，巡視國土，天子每十二年一次巡狩。述職，陳述自己工作進展，諸侯每五年一次進京朝見天子。

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慶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

【語譯】（孟子說）天子巡狩進入諸侯領地，見到土地開墾利用，田地水道治理完善，地方敬老尊賢，賢能人才進入政府工作，（各方面都做得很好）天子就會嘉獎地方諸侯，給予土地作獎勵。假若天子進入諸侯領地後，卻見到土地荒蕪，老人被遺棄，賢者遠走他方，管理地方的公務員竟然是聚斂錢財苛刻人民的小人，（各方面都做得很差）天子就要給予責備逞罰。

【註釋】掊（pouˊ），挖土，通抔字，又是聚斂搜刮之意，詩大雅蕩：「曾是疆御？曾是掊克？」詩中掊克二字指商紂。讓，責備。這節說天子巡狩工作的要點。

一不朝，則貶其爵；再不朝，則削其地；三不朝，則六師移之。是故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

【語譯】（孟子說諸侯述職）一次不來朝見天子，就降低爵位，二次不朝見，就削減封地，三次不朝見，就派六軍部隊征討消滅，另立諸侯。所以天子（對於犯錯的諸侯）只能是言語治理教化（討），卻不發動軍隊攻打。諸侯（對於天子下令征討的其他諸侯或蠻夷）只能派軍隊攻打消滅，而不能用言語去糾正教化。

【註釋】六師，天子所指揮的六軍，每軍萬二千五百人。移之，誅殺無禮諸侯，另立一人。討，治也。伐，擊也。天子討而不伐，天子對犯錯諸侯，只能言語教化管理責備，卻不能調派軍隊去攻擊，而是命令其他諸侯調動軍隊，去攻擊懲罰犯錯諸侯。諸侯伐而不討，諸侯對於其他犯錯諸侯，並無管轄權力，沒有資格用言語去教化糾正管理犯錯諸侯，只能將其犯錯行為上報天子，由天子裁奪。這節說諸侯述職工作的規範。

五霸者，摟諸侯以伐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五霸，桓公為盛。葵丘之會諸侯，束牲、載書而不歃血。

【語譯】（孟子說）五霸那幾人，只是強迫其他諸侯去攻擊諸侯。所以說五霸是三王的罪人。五霸中以齊桓最強勢有力。他在葵丘集合諸侯時，將原本用來祭祀上天的牲畜綁縛（沒有宰殺），又準備盟誓文書，卻沒有歃血儀式。

【註釋】摟，強牽，強迫之意。葵丘，春秋時宋國地名，公元前651年，齊桓公主持葵丘之會，糾集魯、衛、宋、鄭、許、曹等國諸侯，周襄王派代表參加，是齊桓公霸業的代表作，其實，葵丘之會從籌劃到實踐，全都是管仲的安排。束牲，祭拜上天所準備的牲畜，只有綁縛卻不宰殺。歃血，以血塗口旁以盟誓，對天發誓時歃血，是向上天表達誠心，若有違背盟誓，願接受上天懲罰。

桓公主持的葵丘之會，只束牲卻不殺牲，等於沒有向上天貢獻三牲，這是祭品規格不合於禮，「儀不及物曰不享」（告子下05）， 等於是沒有舉行祭典，是沒有誠意的祭典，上天不會同意也不會祝福。既然是沒有殺牲，參加儀式的諸侯也就沒有歃血，我以為是因為桓公與眾人，都不敢對天發誓，對於會盟也只是做表面功夫，並沒有真心誠意想與各國諸侯結為盟友。這節講五霸罪過。

初命曰：『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再命曰：『尊賢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無忘賓旅。』四命曰：『士無世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五命曰：『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于好。』

【語譯】（葵丘盟會）第一條盟誓：「誅殺不孝者，不更換世子，不立妾為正妻。」第二條盟誓：「敬重賢人，培育英才，表彰德行。」第三條盟誓：「敬老愛幼，不忘款待外賓。」第四條盟誓：「士（讀書人）的官職不世襲，官員職務不可兼任他職（要專職專心），政府選舉做事的人必須有真才，不可擅殺大夫。」第五條盟誓：「不建彎曲堤防（引水流向鄰國），不阻止別國買米糧，不可私自封賞有功人員卻不稟告天子。」最後總結說：「凡是與我同盟者，盟誓之後，（不論過去恩怨）攜手同好。」

【註釋】盟誓限制的對象都是與會的諸侯。無以妾為妻，當時諸侯娶妻，多是鄰國諸侯女兒，為門當戶對女子。但是娶妻的同時，又必須納妾，是接納正妻從本國帶來的女子，納妾作用是服侍諸侯與其夫人，於是妾的身分就是奴僕，更是卑賤身分。諸侯若要將卑賤的妾扶正為妻，這就關係諸侯國榮譽，所以不可為。世官，世襲。無攝，一官身兼多職掌，例如工務又兼財務。糴（diˊ音狄），買入米榖。遇荒年，需買入米穀時，盟國不得拒賣，為無遏糴。

今之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惡，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

【語譯】（孟子說）今天的諸侯都犯了葵丘盟會的五條禁令，所以說諸侯都是五霸的罪人。然而助長君主的惡念，這種罪過還算小，若是刻意迎合誘導君主走向邪惡，罪過就很大了。而今天的卿大夫，都是善於引誘君主萌生惡念，所以說今天的大夫都是今天諸侯的罪人。

【註釋】長君之惡，君主有惡念，下臣不制止，任君主惡念生長。逢君之惡，君主尚無惡念，下臣竟煽動君主向惡，推動君主走向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