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507年,经历了杖刑的阳明先生,被贬至贵州龙场驿做驿丞。其父龙山公王华也被朝廷明升实降,赴南京就职。即便如此,奸宦刘瑾仍然恨意未消,派人暗中追杀阳明先生。
此行遥远,前路凶险。阳明先生身上杖伤初愈,心中又惦念被自己牵连的家人,一面和追杀他的杀手周旋,一面想办法去南京看望父亲。最后从钱塘(今浙江杭州地区)出发,赴谪龙场驿。
这整个路程中,他两次经过钱塘。钱塘,是明朝名臣于谦的故里。阳明先生到于公祠祭拜先辈,留下一首铭文和一首赞词。
02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身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首大家耳熟能详的《石灰吟》道出了于公心中志向。这何尝不是阳明先生心中之志呢?
阳明先生在赞词中追忆了于公始任官职后的一件件政绩:以御史身份平定汉王叛乱,怒斥叛贼,申明大义;任江西巡抚,平反冤假错案;在巡抚山西、河南的时候,解决水患、旱灾,抚恤民生,清廉时政。
于公在哪一个职位都尽忠职守,而他最为有名的是“北京保卫战”。
明英宗时期,外地瓦剌入侵中原。明英宗不顾于谦等忠臣的反对,执意御驾亲征,结果惨败被俘。于谦当时留守北京,暂时主持兵部工作。
皇帝被俘,朝中文武官员人心惶惶,大部分想要迁都南方。一旦迁都南方,相当于拱手让出土地、人民。于谦坚持力战到底,他相信大明朝是有实力获胜的。
瓦剌大军兵临城下,原以为大明军心涣散,攻打北京轻而易举,没想到碰到了于谦这根硬骨头。于谦镇守北京,以哀兵之势击退了瓦剌的进攻。
瓦剌没有在两军对战上吃到甜头,就挟持明英宗威逼议和。于谦深知,一旦退一步“议和”,将会一退再退。他坚定地说出了那句:“社稷为重,君为轻。”他与诸位大臣商议,让明英宗的弟弟监国,是为明代宗。
“你瓦剌以君主相威胁,就是觉得‘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国家为重,君王次之,这个君王没了,可以立其他君王。如果你要打江山社稷的主意,那是不可能的!”
失掉筹码价值的明英宗,最后回来复辟成功。而于谦却被诬陷遇害。
阳明先生在赞词中说:“奉迎上皇,而大位安定,正君统也;戢平群盗,而成功不居,身殉国也;力逊辞第,而庐室萧然,励清节也;被诬受戮,而天心震怒,昭公道也;追谥肃愍,而庙食百世,表忠贞也。”正是记录了于公的这段经历。于公一心匡扶天下,政绩赫赫,但他却从不争功、不居功自傲,家中清贫,安守志向,终于在后世得到荣誉。《明史》也称赞他“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
03
阳明先生在赞词说:“公有姬旦、诸葛武侯之经济勋劳,而踵伍子胥、岳武穆杀身亡家之祸,神人之所共愤也。”于公有周公旦、诸葛孔明那般经世济民的功劳,却招来杀身之祸,实在是神人共愤。阳明先生替于公表达愤慨的时候,何尝不是在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
心怀天下,一心求得圣人之道,入仕之后尽忠职守,政绩突出。短短三年(不包括在家养病的三年)时间,就从工部升到刑部,又升到兵部。在营救言官一事上,本是一腔忠义上疏进言,没想到却落得身下诏狱险些丧命,被谪龙场颠沛流离。
苦闷彷徨是有的,但是心中志向却在这样的磨砺中,愈发坚定。
阳明先生四十八岁在赴任福建途中,听闻江西南昌宁王朱宸濠发起叛乱。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他妙用兵法,征得两三万义士对宁王十万精兵,仅用38天时间,生擒宁王。天下因此避免了一场浩劫。皇帝却要阳明先生把朱宸濠放到鄱阳湖,他要带兵出征,亲自擒宁王。
有句俗话叫“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梳子和篦子都是梳头的工具,区别就是篦子齿与齿之间的缝隙比梳子要密得多。这句话意思是说,贼寇掠民,如同用梳子梳过,家中大件财物都被掠走了,但多少还有漏过的;如果兵丁过来掠民,就如篦子一样,百姓家中基本要被抢劫一空;如果官员掠民,如同剃头一样,百姓家中就什么也不剩了。
皇帝带兵御驾亲征,沿途粮草、兵马都要准备好,这对百姓的惊扰,不亚于一场战争。尤其江西百姓刚经受了平定宁王叛乱,元气还未恢复,而且宁王余党仍有死灰复燃的风险。阳明先生决议抗旨不遵,上京献俘。为避免皇帝多心,他留下平定朱宸濠的《纪功碑》,开头就赞扬皇帝神威赫赫,全篇130多字无一字提到自己功劳。阳明先生在平叛之后的政治风波中得以全身而退。
讲起阳明先生平定宁王叛乱这件事,弟子说,“夫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难;成天下事易,能不有其功难;不有其功易,能忘其功难!”
为成事而死容易,真正获得成功很难;获得成功容易,但不计算自己的功劳难;不计功劳容易,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功难!
无论是于公的“社稷为重,君为轻”,还是阳明先生抗旨献俘,在他们心中就如同阳明先生所说“一切得丧荣辱,真如飘风之过耳,奚足以动吾一念?今日虽成此事功,亦不过一时良知之应迹,过眼便为浮云,已忘之矣!”
得失荣辱,如同飘风过耳,不能动心,所行之事不过都是出自良知。
一个人做选择,都有一条判断的基准,这就是一个人的人生哲学,越是关键抉择,越是展露根植于一个人内心深处的人生哲学。
在荣辱得失面前,我们以什么作为选择判断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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