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结论：关系主义宣言 2（全书完）

第二十五章 结论：关系主义宣言 2

美好的生活
（1）关系主义者，并不试图完全靠意志力来主宰生活。他不是在紧握方向盘，试图规划自己的生活。他已经让自己准备好随时帮助他人了。他已经敞开心扉了，这样他就可以听到召唤并回应召唤。他会问，我在这里的责任是什么？当一个人在生活中找到了他的崇高使命时，他就不会觉得他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而是感觉到他已经放弃了主动权。最具创造性的行动，是为响应召唤而做出的行动。
（2）召唤通常以爱的形式出现。一个人爱上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她的邻居、她的召唤或她的上帝，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做出承诺的冲动——我会永远爱你们。我会一直为你们服务，随时候命。生活，就是承诺的山谷。
（3）或者，召唤可能会以需要的形式出现。有一些不公正，有一些社会错误，需要得到纠正。有人会承担责任——承诺与之抗争，并纠正错误。
（4）当感觉到召唤并做出承诺时，承诺就已经生效了。关系主义者的一生，是由它的承诺来定义的。她的生活质量和成就感，将由她承诺的内容以及履行这些承诺的方式来定义。
（5）承诺，是由爱做出的承诺。承诺，是在不期待任何回报的情况下做出的承诺（尽管往往会有很多回报）。承诺的关系，是双向的承诺，是你全心全意地为别人奋不顾身，而另一个人又全心全意地为你奋不顾身。
（6）承诺的最大化。他不光有事业，还有职业。他不仅有契约的婚姻（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还有神圣的婚姻（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他不是只有观念，他还有某种信条。他不只是住在这个地方，他还协助建立了一个社区。此外，他不仅致力于抽象的“社区”概念，还致力于某个特定的社区，某个特定的人，某个特定的信条——那些根植于特定时间和地点的东西。
（7）通过承诺并履行承诺的日常义务，这个人将自己整合成一个连贯的整体。承诺主导了他生命中的每时每刻。一个忠于职守的人，会在不同的时间里保持一致。他的性格，是通过习惯性地为他所爱的人服务而建立起来的。他的性格，是通过谦虚地接受别人的礼物，从而承认自己对自己的依赖来塑造的。合同会给你带来利益，但承诺会改变你的身份。
（8）关系主义者优先考虑那些能加深承诺、建立关系和提高人类尊严的行动：给予、讲故事、跳舞、唱歌、参与共同项目、聚会、用餐、举行仪式、深度对话、共同祈祷、宽恕、创造美丽、在悲伤和受到威胁时相互安慰，以及为共同利益而共同劳动。
（9）坚定不移的生活，包含着一些共同的奋斗。
（10）例如，要想看到人们的全貌，需要持续不断的努力。在日常生活的商业活动中，总会有这样一种诱惑，那就是把另一个人看作一个对象，而不是一个整体。人们总是忍不住给自己贴上标签并进行概括。有一种持续不断的诱惑，那就是将人们简化为数据，并将其视为数据点。可以用数据来数苹果，也可以用数据追踪人类的行为。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数据看不到的独特的、不可替代的东西。关系主义者试图将每个人视为一个完整的人——一个身体、思想、心灵和灵魂的集合体。
（11）要想很好地沟通，需要经历一场持续不断的斗争。每时每刻所发生的，要么是有深度的交流，要么是浅薄的交流。关系主义者寻求能使交流变得深入和纯粹的条件。这是很困难的，因为我们自身有一些东西是无法沟通的。谦逊和逐渐地展示自我是有道理的。为了实现彼此的交流，哪怕是匆匆一瞥，关系主义者都会耐心地等待，等待弱点逐渐暴露出来。关系主义者为此提供安全和尊重。有时候，最深层的东西是以神话、故事和音乐的形式联系在一起的。法国哲学家伊曼纽尔·穆尼尔说，当沟通失败时，我会感到失落。疯狂和痛苦，就是与他人的沟通的断绝。
（12）要想成为一个有效的送礼者和收礼者，需要不断地奋斗。我们周围有数以百万计的人，他们的生活被慷慨和服务定义。穆尼尔继续说道，个体存在本质上是慷慨的。但是，我们的社会并没有教我们如何成为一个有效的送礼者。学校不会强调这一点。大众文化对此感到困惑。
（13）从道德的角度看待生活，生活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斗争。实用的日常世界，为功利主义的视野做好了铺垫。消费主义，唤起了一个以物质享受为导向的自我。货币，有一种隐匿的力量，往往会让交易的另一方不可见。工作场所的竞争和现代政治都需要装甲人员——没有爆炸物的人形坦克。与功利主义的视野做斗争，用道德的视野看日常生活，仍然是一场艰苦的、永无止境的斗争。
（14）这些斗争，并不是针对他人的。自我和灵魂之间的界线，贯穿每个人的内心。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会时不时地沉迷于一种工作狂的风气，这让我们几乎没有时间建立关系。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时不时地会受到一种隐私准则的影响，这使我们无法真正认识住在附近的人。我们中的大多数人，生活在旨在减少摩擦和最大限度提高效率的技巧中。然而，这种关系本质上是有黏性的、效率低下的。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每天都会重新陷入自我陶醉，屈从于对地位的渴望，但被迫认识到这一点，并重新投入关系中。
（15）关系主义者的世界观，不是关于善的力量战胜恶的力量的。部分真相之间的竞争，总是存在的。自我和社会之间的对话，总是在演变。关系主义者总是在平衡紧张关系，并试图在优雅的平衡中生活。
（16）关系主义生活，是一种充满挑战的生活，但它最终是一种快乐的生活，因为它沉浸在情感中，并被道德上的快乐笼罩。
美好的社会
（1）正如T.S.艾略特所观察到的那样，现代政治活动的主要错觉是相信可以建立一种完美的制度，但其中的人不必是好人。现实情况是，民主和经济是建立在同一个基础之上的，这个基础就是社会。社会，是一种关系系统。如果在社会这个基础之上没有信任、善良、关怀或忠诚，关系就会崩溃，市场和国家就会崩溃。如果没有共同的是非准则，没有共同的依附感，那么市场上的人和国家在争夺权力和金钱的过程中就会相互撕裂。社会和文化，先于政治和市场，也比政治和市场更重要。社会的健康，取决于自愿的无私。
（2）我们这个时代的主要问题，在于基础层面。基础层面处于关系系统的层面之上。我们的社会一直在螺旋式上升，不信任程度越来越高，不知情和疏远程度越来越高。一个错误的行为，会滋生另一个错误的行为。敌意的一次升级，会滋生另一次敌意。
（3）关系主义的呼唤，就是通过重新编织互惠和信任的结构来迎接社会转型。正如多萝西·戴伊所说，建立一个更容易成为好人的社会。
（4）社会结构，不是由上级领导编织的。它存在于每个层面之上，通过无数次关爱行动来实现，涵盖无数的人。社会结构，是由扮演好朋友、好邻居和好公民角色的人们编织而成的。
（5）当我们把另一个人当作物品对待时，我们就撕裂了社会结构。当我们把另一个人当作一个无限的灵魂时，我们就已经编织了社会结构。每当我们撒谎、辱骂、伤害一个人或产生刻板印象时，我们就撕裂了社会结构。每当我们真切地看到某人，并让他们感觉自己为人所知时，我们就已经编织好了社会结构。每当我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控某人腐败时，我们就撕裂了社会结构。每当我们持不同意见但无意诽谤时，我们就编织了社会结构。社会结构，是通过无穷无尽的细微道德行为创造出来的，但社会结构也可能被一系列不道德的行为摧毁。
（6）个人转型与社会转型，是同时发生的。当你伸出援手建设社区时，你就是在滋养自我。
（7）关系主义的终极信仰是，我们在最深的层面之上团结在一起。在表面上，我们有荣耀的多样性。但是，在最深的层面之上，我们有共同之处，再多的敌意也不能完全消除它，再多的分裂也不能完全分裂它。
（8）关系不会扩大规模。关系必须通过耐心和忍耐逐一建立起来，但规范确实是有规模的。当社区中的人们培养起关爱的关系，并以一种与他人沟通的方式反复这样做时，规范就建立起来了。值得信赖的行为是令人敬佩的；同理心是值得颂扬的。残忍应受到惩罚和排斥。邻里关系成为默认状态。一个新兴的系统、一种文化，已经被创造出来，它微妙地引导所有成员朝着特定的方向前进。当你通过重复执行一些好的行为来创造一种规范时，你就创造了一种新的力量形式。道德生态中的人们被给予100万次微妙的推动，要么实现他们的全部尊严，要么沉迷于他们卑微的渴望。道德生态，是我们通过日常决策共同建设之物。
（9）重建社会，不仅仅是以某种智力或道德中立的方式召集人们的聚集主义。道德修养必须转变，人们共同构想的美好生活的定义必须转变。
（10）在这一过程中，国家可以发挥重要但不完全的作用。国家可以提供服务，但它无法轻易地提供护理。也就是说，国家可以把钱重新分配给穷人，可以建造无家可归者收容所和幼儿日托中心，可以创建建立关系的物质平台。但是，国家无法创造亲密的关系来培养完善的人。这只能通过习惯性的个人接触来实现。只有通过关系，我们才能成为邻居、工友、公民和朋友。
相互依存的宣言
（1）一个好的社会，就像一片茂密的丛林。那里有藤蔓和缠绕的树枝。树冠相连，根系纵横。树顶上有猴子在玩耍，树丛中有蝴蝶飞来飞去。在这个巨大的生态系统中，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里有绚丽的多样性和美好的生命力。
（2）过着美好生活的好人，是生活在这种丛林中的生物。美好的生活是根植于其中的生活，令人依恋而又充满活力。美好的生活，是共生的生活——全心全意地为他人服务，并得到他人全心全意的服务。这是日常中的慈爱、责备中的温柔、侮辱后的宽容。这是一场相互关爱、建设和探索的冒险。关键问题不是“我是谁”，而是“我归属于谁”。
（3）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在生活中会变得更好。当你意识到生活的目标实际上是什么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到来，尽管它可能来得或早或晚。纵观你的生活，回顾那些让你感觉充满活力的时刻，你会发现这些时刻大多关乎你最好的自我。它们通常是你为了某种理想而与他人一起工作的时刻。这都是你明确自己应该做什么和应该如何生活的时刻。这都是自我失去控制的时刻。从以自我为中心的自我中释放出来的能量，突然迸发出来。生活变得更有动力，更有天赋。那是生命走到拐点的时刻。
（4）当你看到处于拐点时刻的人们时，你会意识到他们内心有价值观和信仰的堡垒，即使是死亡的威胁也无法战胜这些价值观和信仰。当你看到处于拐点时刻的人们时，你会看到一种向世界辐射的慷慨。你会看到人们奉献自我，不是以宏大的方式，而是以适度和深思熟虑的方式。这就是丛林变得茂密和健康的原因。
（5）当你看到一群处于这种状态的人时，你看到的不只是个人，而是一个民族、一个社区、一个繁荣的社会。在这个繁荣的社会里，人们相互帮助，增益彼此的才华，享受彼此的创造力，并在彼此的热情好客中养精蓄锐。
（6）当你看到处于拐点时刻的人们时，你看到的是拥有克服分歧和不信任的力量的人。不信任是一种反常。没有人想要生活在一个缺少信任的地方，也没有人想要孤独。不信任的产生，是因为我们自己在关系上的失败。但马丁·路德·金认为，爱有一种救赎的力量。爱有改变个人和打破不信任的力量。如果你爱一个人，并且一直爱着一个人，那么，他们一开始可能会如坐针毡，但最终会在你的关爱下融化。融化，主要不是通过解决坏事来实现的，而是通过用好的事情压倒坏事来实现的。如果你能最大限度地增加人与人之间良好互动的频率，那么分歧就会在充满关爱的情景中消失，而恶意就会自生自灭。当信任恢复时，心跳就会放松，人们在一起就会很快乐。快乐是在牺牲的另一边找到的，是在自我牺牲的过程中呈现的。
（7）当你明白这一点时，你就会意识到快乐不仅仅是一种感觉，它还是一种道德观。快乐是感恩、友谊、交流和团结的持续。快乐，并不是烦恼和担忧的结束。生活，不会给我们提供乌托邦。但是，自我已经原形毕露。当关系变得温柔时，当承诺变得坚定时，当沟通变得纯粹时，当生活中的创伤被抚平时，当错误被原谅时，人们就会彼此亲近，相互关爱，隐秘的快乐就会被引燃。人与人之间的爱，油然而生，犹如一团纯净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