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社区建设:阶段一 2
聚会的技术
意识到邻里是变化的单位后,你就有必要想办法把邻里联系在一起——用亲密和联系取代距离。
对社区的承诺的第三个阶段,涉及创造一种用于聚集人群的技术。这意味着要想出一些方法,让人们走到一起来,并推动他们走向亲密关系和彼此信任。
正如彼得·布洛克在他的专著《社区》(Community)中指出的那样,当领导者改变人们聚集的背景时,他们会就此启动社会变革。这意味着邀请新的人加入圈子,特别是那些你之前可能认为是“问题”的人。这意味着用有力的问题命名对话,然后倾听答案。
当邀请发出,新的人聚集在一起,以新的方式行事时,权力就从无到有地创造出来了。“未来是由一次一个房间,一次一个聚会创造的。”布洛克写道,“每一次聚会,都要成为我们想要创造的未来的榜样。”在这些对话中,处于社会边缘的人有特殊的天赋,有一种局外人对事情的敏感度,有对他人的更多认识。
2016年,多蒂·弗罗马尔访问了俄亥俄州的纳尔逊维尔社区,去看望一些朋友。弗罗马尔会从朋友家走到街上,人们会在门廊里喊她,想告诉她关于他们的猫的故事或别的什么事情。她意识到,“这些人中的一些人,整天都没有可以交谈的人”。她看到孤独、挣扎的孩子们在广场周围徘徊。
不知何故,弗罗马尔从未离开过纳尔逊维尔。她开始为那些可能需要她帮助的人做些小事。她开始在星期四晚上挨家挨户敲门,邀请人们参加社区晚宴。开始时,晚宴只是一种喂饱市中心课后项目的孩子们的方式,他们的家里没有任何食物。但很快,父母和成年人开始蜂拥而至——人数最多的时候,多达125人出席晚宴。弗罗马尔没有资金流,也没有组织。她只需去克罗格超市购买食物就行了。几个月后,随着晚宴的消息传开,人们可能会在杂货店的过道上拦住她,递给她20美元,以帮助支付相关费用。她的工作,完全是平凡的——给饥饿的人提供晚餐,但不知何故,以前就是没有人做过这件事。
有无数种方法来做好这件事情。现在,有数百个不同的宴会组织,把人们聚集在不同大小的桌子周围。“不要让你的邻居在寂寞的小巷里随波逐流,”拉比约瑟夫·索洛维奇克写道,“不要让他们变得与你疏远和疏离。”
其他组织有更复杂的聚集技术。“成为男人”计划与芝加哥西区的高危儿童群体合作。一小群年轻人,定期聚集在一起“报到”。每个人都必须报告自己在精神上、情感上、智力上和身体上的表现。如果他不是脆弱到没有承受能力,其他人就会矫正他的谬误。
戴安娜·韦斯特摩兰住在得克萨斯州的农村,她创建了“布巴主厨”,将不同的团队聚集在一起,在烧烤鸡肉、鸡胸肉和排骨方面展开竞争——因为,一件显然的事情是,得克萨斯人最容易受到情感影响的地方,就是烧烤架周围。
玛丽·戈登在加拿大安大略省创立了“同理心之根”项目,该项目通过婴儿在学校建立丰富的联系。家长和婴儿每月访问一次教室。他们坐在绿色的毯子上,全班同学聚集在他们周围,观看并谈论婴儿正在做的事情。他们观察婴儿试图爬向什么东西或伸手去拿玩具。他们正在学习把自己置于婴儿的位置,学习情感素养,并学习深度依恋是如何起作用的。在一个班级里,有一个八年级的男孩,戈登叫他达伦。4岁的时候,他目睹了母亲被谋杀的过程。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寄养系统里四处游荡。他比班上其他任何人都高大,因为他落后了两个年级。有一天,让每个人都大吃一惊的是,达伦要求抱抱孩子。
他看起来很吓人,母亲很紧张,但她让他这么做了。达伦很会带孩子。他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摇晃着婴儿,而婴儿则依偎在他的胸前。达伦把孩子还给了孩子的母亲,并天真地问道:“如果从来没有人爱过你,你认为你还能做一个好父亲吗?”
同理心和联系的绽放,是社区开始治愈创伤并创造可能性的时刻。
我见过的召开会议的最复杂的方法之一,存在于巴尔的摩一个由萨拉·黑明格尔等人共同创立的名为“脉络”的组织中。在印第安纳州,当萨拉还是个女孩的时候,她的父亲发现当地的牧师正在挪用教会的资金。他向会众报告了这件事,但社区非但没有解雇牧师,反而孤立了萨拉的家人。萨拉和她的兄弟姐妹去参加聚会和邻里活动,但没有人会和他们说话。她童年的8年,都是在被排斥的状态下度过的。
作为回应,萨拉将精力集中在两个方面。她每天练习长达8小时,成了一名在全美都有竞争力的花样滑冰运动员。她把精力集中在功课上,最终获得了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生物医学工程博士学位,并获得了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一个职位。
但是,因为自身曾经被孤立的经历,萨拉对那些局外人、那些孤独的人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敏感。作为一名高一新生,她注意到一个名叫瑞安的男孩在上学之初就逐渐陷入孤立和失败,因为他的家庭生活崩溃了。6位老师在瑞安身边构建了某种支持系统。他提高了自己的学业成绩,被美国海军学院录取了。几年后,他与萨拉结婚了。
当萨拉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有一天,她碰巧路过巴尔的摩的保罗·劳伦斯·邓巴高中。当时,她很孤独,想要找到一种方式与她能理解的人建立联系。萨拉认为,也许她可以像人们帮助瑞安那样帮助巴尔的摩城区学校的学生。她决定找志愿者,团结在这些学生的周围,就像当年她和老师们团结在瑞安周围一样。她要求校长给她学校里成绩最差的学生的名单。主要通过给他们提供比萨饼,她说服他们来看她,然后问他们是否愿意帮助她开发一个项目。只要有更多的比萨饼,大多数人都很乐意加入。然后,她说服了数十名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学生做志愿者,充当孩子们的大家庭成员:开车送他们上学,给他们带午餐,在他们逃学时开车送他们回学校,和他们一起做作业,以及带他们去露营。
萨拉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这一举动,但她已经做出了承诺。她的科学生涯永远不会到来了。萨拉成立了“脉络”,在巴尔的摩学习成绩最差的青少年周围编织了一张志愿者网络。在他们的“脉络”家庭中,每名学生最多可得到4名志愿者的帮助。每名志愿者都由另一名志愿者进行指导,后者被称为家庭之首,他充当家庭志愿者的支持系统。家庭之首的教练是一位更有经验的志愿者,被称为长者。长者由社区经理指导,后者属于有偿的“脉络”员工。围绕着整个关系系统的是“脉络”合作者,他们提供特殊的专业知识——法律帮助、SAT辅导、精神健康咨询等。当学生们首次参与时,他们必须签署一份合同,承诺他们将在“脉络”计划中活动10年,既不能退出,又不能逃避。
“脉络”名义上的意义,在于帮助表现不佳的青少年。“脉络”的真正意义,在于建立一个囊括(截至目前)415名学生和1 000名志愿者的关系网。“脉络”真正的意义,在于创造一个社区。在这个社区中,人们可以战胜孤独——萨拉和其他人一样孤独。
通常,孩子们在刚加入“脉络”时都很谨慎。正如他们中的一些人告诉我的那样,他们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持续地、无条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所以,当这种事情发生时,他们感到怀疑和怨恨。他们的第一个冲动往往是逃离,拒绝“入侵”。不信任,是他们的惯常状态。但是,“脉络”的志愿者们就是会不停地出现在他们身边。
“在生活中,无条件的爱是非常罕见的。即使你拒绝了某人,但当他们不断出现时,也会带来身份的改变。”萨拉说,“对于被拒绝的人来说,他的身份也在改变。”
萨拉的承诺,不是“脉络”的模型;如果她认为她的承诺是正确的,她就会立即改变该组织。萨拉的承诺,是关于整个关系网的,是关于社区的,是关于巴尔的摩的。数十个城市要求萨拉在他们的城镇复制“脉络”,但她拒绝了。最好是扎根于巴尔的摩。萨拉每天佩戴的项链上有一个挂件,上面印着这个城市的小地图。她致力于不搞抽象的社区活动。她致力于这一个地方,并希望当“脉络”足够强大的时候,可以改变整个城市的结构。
“脉络”对关系的构建方式非常系统。它还另有一种非常系统的方式来追踪社区中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脉络”已经开发了一款名为Tapestry的应用程序,可以跟踪志愿者与每一名年轻人的每次接触。Tapestry可以跟踪年轻人接触的频率,最近有没有接触,以及集中的接触对象与其他结果的相关性。萨拉称它为社会关系中的蜚比。像许多最好的社区建设者一样,萨拉将向往的心与工程师的头脑结合在一起。和许多最优秀的社区建设者一样,萨拉并未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是非凡的事情。
燃烧的故事
把人们聚集在一起,是社区的开始,但还未形成社区。当一个生命的基体接触到另一个生命的基体时,或者,正如人们事后所说的,当你们有更深刻的接触时,就必须燃烧。
进入一个陌生的房间时,人们通常会有不信任、怀疑和不舒服的感觉。但是,如果你召集一群同事,比如,一起读一篇文章,像厄休拉·K.勒古恩的《那些离开奥梅拉斯的人》那样的故事,那么彼此就有机会深入接触。
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故事会就开始了。有些人有共同的弱点,并以这种方式承担起领导责任。一种风气已经建立起来了。就像他们在“脉络”上说的那样,每个人都会“一路走来”。也就是说,他们会把他们所有的烂摊子都带给团队。房间里有一种期待,认为每个人都会实事求是。不会有回避和委婉的说法。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很快,最深层的故事就被发掘出来了。脆弱是共同的,情绪被唤醒,燃烧就会发生。
当一个坚强的人讲述一个软弱的故事时,它会尤其有力。住在俄勒冈州的卡特·戴维斯拥有一个名为“为22条军规而振奋”的组织,该组织帮助与抑郁症和自杀想法做斗争的退伍军人。戴维斯对自己的尝试相当坦率。“我记得我坐在咖啡桌旁,看着我的手枪,心想,我是一个多么可笑的人!这位老兵住在离退伍军人管理局两个街区的地方。甚至,不能称他为一名退伍军人。现在,他正准备自杀呢。”他自己的故事,为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提供了讲故事的可能性。
米歇尔·莱夫是“脉络”的董事会成员。她是一个坚强的、能干的、看起来很有权势的女人。她加入“脉络”是为了帮助年轻人,但该组织的极端诚实,慢慢侵蚀了她对自己的防御。她开始给董事会其他成员讲一些她甚至从未告诉过自己孩子的故事。然后,她觉得,正直要求她告诉她的孩子们她自己的童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米歇尔·莱夫写道,当她想到成长经历时,她会想到痛苦、荒凉和羞愧。她想起了她父亲的怒火,他的怒火是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引发的。没有充分练习钢琴,是她的错。一年级的她太笨了,因为她不能理解六年级的数学,这是她的错。“我记得上一年级的时候,我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因为它遮住了我头上的‘鸭蛋’——前一天晚上被打肿的……父亲不管遇到什么让他沮丧的事情(他很容易受挫),他都会发泄在我或我母亲身上。在我年幼的头脑里,我的罪行似乎就是我的存在,我占用了空间,我耗费了钱财。”
到九年级时,米歇尔的压力变得太大了。她试着吞下50片止痛药。她意识到服药过量并非易事。她的喉咙肿了。当她醒来,发现自己服药过量的尝试失败时,她既难过又松了一口气。
现在,她是一位成功的女性,跻身于一个重要的董事会。受到她参与的“脉络”的对话的启发,她决定第一次与董事会成员和家人分享她童年的现实。“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脉络’组织,”她在给家人的一封信中写道,“我清楚地记得14岁时我感到被困和无能为力的感觉。为什么我会出现?‘脉络’给了我对未来的乐观,给了我对学生和我自己的乐观。为什么我会出现?‘脉络’给了我视野这个礼物。在这一点上,我的‘脉络’视野让我可以检查我的弱点(我倾向于做出有偏见的假设和快速判断)。对我来说,最有价值的是,‘脉络’视野让我认识到了人际关系的丰盈。”
米歇尔从小就喜欢埃尔顿·约翰,但直到2011年左右,她才有机会亲眼见到他,当时他正在巴尔的摩开演唱会。除了她13岁的女儿,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去听演唱会。“当埃尔顿·约翰演唱他的专辑‘再见,黄砖路’中的歌曲时,我哭了起来。但我哭并不是因为我难过,而是因为我被强烈的情感征服,因为我的思想在我黯淡的童年记忆和我辉煌的成年生活之间摇摆。当我13岁的时候,在听埃尔顿·约翰歌曲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希望我死掉;但那天晚上,我和13岁的女儿一起听他的演唱,我们俩都笑了。我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坚固健康的人际关系。原来,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当你揭开自己的面纱时,你会觉得自己在倒退。你意识到周围有太多的创伤,有太多的责备,你需要太多的宽恕。你意识到,有那么多的人在否认创伤性事件的诱惑和承认它们的愿望之间左右为难。斗争往往表现为愤怒、责备和暴怒,这会使修复成为不可能。
但是,事实上,诚实、残酷的故事正是那种会产生燃烧过程的故事。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来展示成就、才华和能力,而与软弱的对峙,则可产生燃爆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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