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阶梯和墙壁

第二十二章 阶梯和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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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阶梯和墙壁
现在,我需要想办法实现宗教的承诺。信教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呢?到现在为止,你大概已经清楚信仰的哪一部分对我来说是困难的,那就是盲目屈从。有很多的讨论,尤其是在基督教中,都是关于屈膝于自我,把一切交给上帝,把自己的手从方向盘上挪开,让上帝来开车。有很多关于人类彻底堕落的讨论,即所谓精神和肉体之间的对立。我过去常常认为,信教意味着你承认上帝掌控着你的生活,你屈服于上帝并顺应其意旨。我明白为什么我以前会这样想了。在所有宗教中,都有很多言论给你留下这样的印象,那就是神要求缺席代理。神是主人,你是仆人。
幸运的是,这种盲目的顺从或完全的自我抹杀,似乎不是上帝所想。意志的确是有问题的。它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它倾向于把所有的人类存在看作围绕着自我的东西,都是或前或后之物。在正常的人类视角中,存在着固有的自私。
意志也是自恋的。正如C.S.刘易斯观察到的那样,我们每时每刻的想法,似乎都是关于自我的。如果你没有考虑你是冷还是热,或者是饿了还是饱了,那么你就是在演练说漂亮话,或者是对别人对待你的方式感到愤怒。当你做了一件真正谦虚和善良的事情后,自我也会转过身来,钦佩自己是谦逊和善良的。
意志也是贪得无厌的。你的意志想要受欢迎,并永远不会得到满足。大罪,来自对自我的过度崇拜和对他人的冷酷无情——贪心、不公正、偏见、贪婪、不诚实、傲慢和残忍。
“当我开始训练我的意志时,我发现我是在试图让一只狐狸看守鸡舍。”已故神学家尤金·毕德生写道,“我的意志是我的荣耀,也是我最大的烦恼。”如果你像威廉·欧内斯特·亨利的诗《不可征服》所说的那样,认为意志“掌握我的命运……(是)我的灵魂之主”,那么你即将触礁。
但是,上帝似乎并不想消除意志,而是想要意志的淬炼和转变。他不是想要缺乏意志,而是想让人的意志和上帝的意志融合。毕德生是这样描述的: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被允许在他父亲的肉店工作。他从扫地开始,然后开始研磨汉堡肉酱。然后,当他长大后,有人递给他一把刀。“那把刀有它自己的意志,”一个屠夫告诉他,“了解一下你的刀。”
毕德生还发现,“牛肉本身有它自己的意志——它不仅是一团惰性的肉,有软骨和骨头,还有性格、关节、质地和纹理”。把1/4磅牛肉切成烤肉和牛排,不是把我坚忍的意志强加在愚蠢的牛肉上,而是恭敬地、虔诚地将意志融入物质现实。
坏屠夫试图将他们的意志强加于牛肉,结果自然是丑陋和徒劳的。但是,好的屠夫通过学会切肉来回应牛肉。他们在牛肉面前谦逊地工作。
信徒带着谦卑的敬畏接近上帝,并通过学习、祈祷和属灵训练来感受上帝的爱。她逐渐学会了顺应上帝的爱而生活,而不是背道而驰。这不是上帝故意要主宰信徒的生活,也不是信徒的完全屈服和自我毁灭。这是一种热烈的反应。这是参与,个人的意志复杂地参与到上帝更大的意志之中。
正如毕德生所说,上帝并不试图在生活中主动发声,并不试图支配生活;上帝也不是在生活中被动发声,随波逐流的,而是发出中庸之声,这就是对话和回应:“我们不会把自己遗忘在恩典的溪流之中,不会把自己淹没在爱的海洋之中,不会失去自己的身份。我们不会拉动琴弦,在我们生活中激活神的运作,使神服从于我们的独断专行。我们既不操纵上帝,又不被上帝操纵。我们参与行动并参与结果,但不控制或定义它。我们以中庸之声祈祷。”
信仰和恩典,不是关于失去代理的,而是关于加强和授权代理的,同时还要改造代理。当恩典涌入时,它给了我们更好的东西去渴望,也给了我们更多的力量去渴望。当人们谈论自我的死亡时,他们实际上是在谈论老旧的欲望的死亡和一组新的、更好的欲望的复活。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喜欢喝“酷爱”(一种人工合成的廉价果味饮料)。现在,这个愿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了。现在,我更喜欢咖啡和葡萄酒,而这些东西在当年对我没有吸引力。当我开始我的职业生涯时,我真的很想出名,并被邀请进入核心圈子。现在,我有了比我当时想要的更大的名气,我见识过太多的核心圈子,它们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魅力。
对上帝的爱和参与上帝的爱,代表着自我颠覆,而不是自我削弱。杰拉尔德·梅区分了任性和意愿:任性是想成为自己的船长的愿望;意愿是想要用强烈的回应来接听电话的愿望。
宗教生活,不仅仅是抽象的思想和情感。它包括具体的实践,与真实的人在一起,进入真实的社区。我原来把我的宗教之旅想象成去沙特尔大教堂的徒步旅行。在通往上帝的旅途中,我很快发现,宗教人士和宗教机构有时会修建阶梯,让我们的旅程更容易继续;有时,他们修建围墙,让我们的旅行变得更加困难。我发现,基督教世界中的许多墙,是智力自卑情结和精神优越情结的结合物。我发现,基督徒,尤其是新教福音派的基督徒,被一种感觉困扰,那就是他们在智力上不像世俗世界那么严谨或不那么优越。与此同时,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被这样的概念夸大了,即他们曾有一个巨大的飞跃或另有两个道德飞跃。
例如,这种组合可能会导致第一面墙——围攻心态的出现。许多基督徒注意到,他们的价值观和世俗价值观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特别是在性问题上。这可能很快就会导向一种集体受害的感觉。“文化”试图攫取我们。我们必须撤退到我们纯净的飞地中。奇怪的是,对于被这种文化攫取的人来说,被围困的心态让人感觉不错。它给了人们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来解释世界——高尚的我们与强大而有罪的他们。我们拥有受害者的清白。
很快,基督教就不再是一种卑微的信仰;它是文化战争中的一支劲旅。“福音派”不再是一个形容词,而变成了一个名词,一个部落。很快,目的就证明了手段的合理性——任何保卫部落的手段都是合理的。很快,你就会获得这些关于外界敌意的概括。每当牧师以“文化”一词开始说话时,他就应该打断自己,躺下来睡一小会儿。很快,你就会得到萨克斯拉比所说的“病态二元论”,即一种将世界划分为无可挑剔的好人和无可救药的坏人的心态。
第二面墙是糟糕的倾听者的墙。有一定数量的宗教人士,他们带着一套现成的格言和保险杠上的标语,走进每一场对话。他们并没有真正倾听他们面前的人所提出的问题,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地给出他们的药方。
第三面墙是侵入性保护的墙。有些人,打着信仰的幌子,在没有受邀的情况下插手别人的事情。他们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在表示同情和关怀。他们告诉自己,通过祈祷,他们已经察觉到另一个人生活中正在发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而这对另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上帝希望他们出现的借口之下,在他们不被需要且一无所知的地方徘徊。
第四面墙是知识平庸的墙。我在耶鲁大学教书。当耶鲁大学的教授们讨论彼此的手稿时,他们是残酷的。在追求卓越的过程中,他们表现得很残酷。有时,基督徒之间并不残暴。他们想要友善;他们想要肯定,这缓和了所有的讨论。因此,真理的明珠并没有硬化。含糊的语言和模糊的感情是可以容忍的,因为每个人都想要友善。几年前,马克·诺尔写了一本书,名为《福音派思想的丑闻》——除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丑闻仍在继续。
以上说的是各种类型的墙。我还发现了阶梯。第一个阶梯是仪式的阶梯。宗教充满了点燃蜡烛、鞠躬、起立、游行等仪式。这些习惯是道德秩序的集体表现,是一个神圣的故事。它们是对某些教训和真理的提醒。在律法中,蜡烛的点燃与香火的燃烧是协调一致的。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知识的照明与激情和感官的体验是联系在一起的。我们不是冷酷的推理者;我们带着激情学习。
正如社会学家克里斯蒂安·史密斯所说:“礼仪仪式重现了一种传统、一种经历、一段历史、一种世界观。它以戏剧性和有形的形式,用文字、音乐、意象、香气、味道和身体动作来表达一种神圣的信仰体系。在礼拜仪式上,礼拜者既表演又遵守,表现出真理并让真理作用于他们,以此铭记过去,并带着它走向未来。”在敬拜中张开双臂,是一种奇怪的力量;细微的肢体行为会打开心灵,并让心灵变得脆弱。
第二个阶梯是毫不掩饰的信仰阶梯。你几乎从来没有在保守的犹太会堂中看到过毫不掩饰的信仰,但你经常在东正教教堂中看到毫不掩饰的信仰:男人们披头散发,摇摆着,哀号着,投身于崇拜。同样,你几乎从来不会在主流新教教会看到毫不掩饰的信仰,除非它信仰的是塞拉俱乐部(美国著名环保组织)。但你确实在富有魅力的教堂里看到这样的情景:人们举起双手,闭上双眼,“哈利路亚”之声久久萦绕。当然,这里面有表演的成分。但是,信仰有一种无惧表达的感染力。
第三个阶梯是祈祷。我本人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祈祷者。我最终往往更多地把话语指向和我在一起的人,而不是上帝。不幸的是,当我祈祷之时或之后,我总是对我的祈祷进行文学批评——呃,那个很无聊,这个没有连贯性。在《包法利夫人》中,福楼拜写道:“人类的语言,就像一只敲破了的水壶,我们原本希望用水壶奏出可以融化星辰的音乐,结果只是一通胡敲乱打,只能为熊群伴舞。”我的祈祷就是这样子的。
但是,即便是在路上的人也可以祈祷。祈祷,是与上帝的相遇和对话。最简单的祈祷是感恩节的祈祷,饭前的祈祷或关于其他好事的祈祷。即使是这些简单的祈祷,也是很好的祈祷。因为,感恩是一种土壤,自负往往不会滋生于其中。
我们的对话,会根据我们与谁交谈而改变。与上帝交谈,是一种与恩典的对抗。这不仅是无功受禄的爱,对于接受这种爱的有缺憾的人来说,还是一种强大的爱。因此,深刻的祈祷有一种不同于与普通人交谈的美妙品质。这种祈祷的情感基调,很难在散文中捕捉到。很多人可能会想到乔治·赫伯特的诗:
祈祷,教堂,宴会,天使时代,
上帝在人类身上的气息回归初生,
释义中的灵魂,朝圣中的心灵

……
有一曲调,万物皆听,万物皆惧;
温柔,和平,欢乐,爱,幸福,
尊贵的吗哪,至高无上的恩典,
平凡的天堂,人类的安息,
银汉迢迢,天堂之鸟。
随着时间的推移,祈祷改变了欲望的方向。与上帝交谈,这一行为本身就会使一个人出现某种方式的倾向;你想要与上帝进行一次合适的谈话;你想要压抑你的欲望来取悦他,给他带来荣耀。就像年迈的夫妇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来越相似一样,那些花费数年时间享受上帝的陪伴并对上帝的陪伴做出回应的人,也会变得更像上帝,这种变化发生在秘密的层面上,发生在只有上帝才能窥见之处。
第四个阶梯是精神意识。在世俗世界中,我们倾向于将一切归结为物质的因果关系——经济、投票模式、国际关系等。但这种视角不断出错,因为人类不仅仅是被狭隘定义的经济和政治私利驱动的物质生物。
当你和信徒中最优秀的人在一起时,无论谈论什么话题,你们都会有一场更丰富的对话。宗教团体自然会谈论整个人、心灵和灵魂,以及身体和思想。当宗教团体为穷人服务时,当宗教学院教育他们的学生时,他们就是在为全体人民服务和教育他们。他们不仅需要金钱,还需要尊严、爱和目标。
第五个阶梯是善与恶的语言。在很大程度上,这种语言已被公共世界抛弃了。“罪恶”一词现在主要用来点缀。你如果想谈论最深的旅程,就需要使用像“罪”“灵魂”“堕落”“救赎”“圣洁”“恩典”这样的词。你如果你想对垂直维度上的生活有点儿概念,就需要对善和恶的不同层次有点儿概念。当你走进宗教世界,发现即便只有寥寥数人巧妙、聪明、仔细地思考和谈论这些事情,那也是极其强大的力量。
第六个阶梯是宗教带来的纯粹的震撼。宗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惊喜。你永远不会完全接受这样的想法,即创造是有生命的,并且存在着普世之爱这样一种东西。最令人震惊的是一些信徒爱的方式。为什么特蕾莎修女要在贫民窟耗费那几十年呢?为什么托马斯·默顿会在修道院里耗费那几十年呢?为什么多萝西·戴伊要在几十年里过着贫穷的生活,并给穷人发面包呢?为什么迪特里希·朋霍费尔会回到德国抵抗希特勒呢?他很有可能会在战斗中阵亡,他确实也是被纳粹绞死的。难道这些人不知道有海滩可供度假吗?难道这些人不知道有不错的餐厅可供体验吗?
这些都是名人。人们经常遇到这样的人,他们颠覆了自己的生活,在世界各地的医院和贫民窟工作。因为,他们相信上帝已经召唤他们提供这种艰苦的服务了。
生活中的自然冲动,是一种向上的流动,是在财富、权力、成功和地位上的成长。然而,在世界各地,你都能看到人们在走下坡路。我们不经常把“谦卑”这个词用作动词,但我们应该这样做。世界各地都有为上帝而谦卑的人。他们把自己变成了仆人。他们跪倒在地,为穷人洗脚;他们把自己放在不是中心的地方,他们认为看不见的人和边缘化的人才是中心。他们在毫无意义的时候提供宽恕,实践一种让人惊叹不已的激进善意。
最近有一部关于长老会牧师弗雷德·罗杰斯的纪录片。罗杰斯制作了一档电视节目,假定孩子比成年人更接近上帝。通常情况下,成年人希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成熟,但罗杰斯的节目完全是关于朴素的——系鞋带的朴素、公开爱情的朴素。通常情况下,成年意味着走向自信和自立。但罗杰斯走向了脆弱和依赖。有一次,被视为罗杰斯内心中孩子替身的木偶唱了一首歌,有一句歌词是“有时,我在想我是不是错了”。有时,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很差。通常情况下,成年意味着从小到大——在世界上做大事,但罗杰斯写了一首歌,名为“小而大”,讲述的是小善的可爱。从歌词上看,在一期节目中,孩子们一起洗脚。一些人怀疑罗杰斯是否真的有那么真诚和善良。但这部纪录片清楚地表明,他真的有那么真诚和善良。看到最后,剧院里的每个人都出乎意料地哭了。在这种反向的善中有一种令人惊讶的、强大和压倒一切的东西。
正如奥古斯丁所说:“哪里有谦卑,哪里就有威严;哪里有软弱,哪里就有力量;哪里有死亡,哪里就有生命。你如果想得到这些东西,就不要轻视它们。”T.S.艾略特曾经捕捉到宗教生活的理想:“一种完全朴素的状况条件/(代价不低于一切)。”
崇高
安妮在休斯敦住了三年多。在此期间,我们的生活都经历了许多曲折。然后,在经历了上述事件4年后,我们于2017年春天结婚了。这在当时看来是不可能的,但在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避免的。故事的这一部分,至此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结局。
我发现,疯狂的恋爱对我的信仰既有好处又有坏处。一方面,在爱得如痴如醉的时刻,爱溢于言表。它从对这个特定女人的爱开始,逆流而上,成为更高、更广泛的爱,最终流向爱的源泉。另一方面,幸福中的我,已经把痛苦抛诸脑后。所以,我不再有真正低落时的那些深深的、黑暗的、阴燃一般的精神危机。幸好,我摆脱了这种危机。
尽管如此,我的信仰部分仍然是根本不完整的。但在信仰上不完整,并不等同于不满足。“我祈求的是奇迹,而不是幸福,”海舍尔拉比写道,“而你却把它们都赋予了我。”正统派犹太人说,宗教就是世界的圣洁,就是在一切事物中都能看到神圣的火花。
“令人惊讶的敬畏”,是人们用来描述上帝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的短语。人们惊叹于上帝的无限,惊叹于上帝的关爱。“上帝用弯曲的线条书写直线。”沃克·珀西写道。这种不可思议是令人惊讶的。耶稣的第一个神迹是把水变成酒。那谁能用派对戏法开始宗教信仰呢?
到目前为止,我希望信仰之旅给我注入了比以前更多的谦虚。我非常肯定,它已给我注入了更多的希望。今天,我感觉信仰不像是对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能把水分开的老人的信仰。我感觉它像是对比我想象的更广泛的可能性抱有信心,并生活在这些可能性的庇护之下。
现实闪耀着光芒。地铁上,坐在你旁边的人从来不只是一个躯体。我多次引用过我的朋友艾米丽·埃斯法哈尼·史密斯的话。她曾告诉我,有一次她与丈夫发生了争执。他们和好了,然后一起出去办事,在药店停了下来。艾米丽仍然泪流满面,并因吵架而精疲力竭。当他们结账时,收银台的店员询问他们的家庭情况,有没有孩子,住在哪里,等等。在他们简短的谈话结束时,店员微笑着对他们说:“你们知道,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很好。”这正是艾米丽在那个时刻需要听到的——它是如此富有同情心和爱心,它是一种优雅的表达。她当时冒出了一个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哇,也许天使真的存在。”
在本书中,我一直在讨论承诺,我们对世界做出的一系列承诺。但是,考虑一下这样一种可能性,一个充满无限之爱的生物已经向我们做出了承诺。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我们是被承诺的对象,是无限承诺的对象,而承诺是为了救赎我们,把我们带回家。这就是为什么宗教就是希望。我是一个流浪的犹太人,也是一个非常困惑的基督徒,但我的步伐有多快,我的可能性就有多大,我的希望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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