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偷书贼》：死神与书籍

各位书友大家好，前两天，我们讲完了《偷书贼》这本书，而书中为我们讲述“偷书贼”这个故事的，是死神，所以，今天，我们就来聊聊死神和书籍的话题。

先说死神。在希腊神话中，死神的名字叫塔纳托斯，他最著名的装束就是喜欢披着黑色斗蓬，手里拿着收割生命的有着长长锋刃的镰刀，他有一个孪生兄弟，就是睡神修普诺斯（Hypnos），睡神是人们身心健康的施予者；死神则是生命的终结者。睡神掌管着快乐和自在，因为能够安稳睡觉的人才是真正快乐与自在的。他们的伟大母亲，就是黑夜女神倪克斯（Nyx），所以，我们也把死亡叫长眠，而未曾长眠之前，不能安稳睡觉，夜夜失眠辗转的人，那种痛苦就像面对死神一般。在睡眠成为当下的一个全球关注的话题背景下，死神的这个孪生兄弟，更加显得可亲可爱。希腊神话中，关于死神的故事并不多。最有名就是那个西西弗斯(Sisyphus) 的故事。

根据荷马史诗中的记载，西西弗斯是人间最足智多谋、最机巧的人，他是科林斯城的创建者，这样一位人间的国王。在一次天神宙斯，这位奥林匹斯山上的花心大萝卜，背着天后赫拉的婚外情缘中，目睹了他抢走河神伊索普斯(Aesopus)的女儿伊琴娜(Aegina)的经过，当河神后来到科林斯找寻女儿的时候，了解整个事件过程的西西弗斯，便以一条四季常流的河川做为交换条件告诉了河神这个宙斯原以为知鬼不觉的秘密。后来，由于他泄露了天机，宙斯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位天神一怒之下，便派出死神要将他押往地狱。没有想到西西弗斯却略施小计，绑架了这位智商有辱神界的死神,后来导致人间长久以来都没有人死去，一直到死神被救出为止，人间才重新有了死亡这回事。再后来，西西弗斯终于也被打入了冥界。

在进入冥界之前，西西弗斯嘱咐妻子墨洛珀(Merope)不要埋葬他的尸体。因此，到了冥界之后，西西弗斯告诉冥后帕尔塞福涅(Persephone)，一个没有被埋葬的人是没有资格待在冥界的，他请求给冥王冥后给自己三天小长假，以便回到人间，处理自己的后事。可谁也没有想到，西西弗斯一看到美丽的人间就又赖着不走，他不想再回冥府去了。直到他真的死了之后，被判接受推石上山的惩罚。也就是我们都知道的那个画面，他要把一块大石头推到山顶的另一边，但是由于石头的重量使他每次推到山顶的时候，石头都会再滚下来，西西弗斯只能不断地重复这个行为。 

这基本上是一个在神话上和文学上都很有名的故事。尤其是195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缪，曾写过一篇很有名的哲学论文《西西弗斯的神话》，将西西弗斯改造成了一个具思想性与背负人类历史悲剧的悲情英雄。加缪的改写和他的伟大足以让这个英雄不朽，我只是想从另外一个角度理解西西弗斯被惩罚的原因。我觉得神话故事中，西西弗斯被惩罚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愚弄了死神，从而让人间没有了死亡这回事。事实上，没有死神的人间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尽管这件事看上去似乎很美好。比如，我们平时常用的语言中，有一个词叫“三灾八难”，这其实是个佛教用语。其中“三灾”是指世界在成住坏空的过程中遭遇的水灾火灾和风灾。而“八难”，则是指一个人难以见佛闻法，不能修道的八种处境。其中第七种处境，就是生于北俱芦洲，而这个洲在四大部洲中是条件最好的。生活充实富足，没有悲伤啼哭，人的寿命能够达到一千岁，而且期间不会夭折。这样的人在我们眼中，就是神仙啦。怎么就成了一难了呢？答案很简单，只是因为那里的人仅仅拥有或仅仅知道纯物欲的享受，而缺乏必要的精神生活。这样的生活一天天地过下去，和西西弗斯周而复始推的那块没有意义的石头，有什么区别呢？2005年，在斯坦福大学的毕业典礼上，乔布斯发表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演讲，在演讲中他也坦诚地谈到了“死亡”。他说，“没有人愿意死，即使想上天堂，人们也不会为了去那里而死。但是死亡是我们每个人共同的终点，没有人能逃脱它。事情本该如此，因为死亡就是生命最好的一个发明。它促动生命的变革，推陈出新。”他接下来像《偷书贼》中的死神提醒我们一样地说，“你们的时间有限，不要将时间浪费在重复他人的生活上。不要被教条束缚，那意味着，你活在其他人思考的结果中。不要被他人的喧嚣遮蔽了你自己内心的声音、思想和直觉，它们在某种程度上知道你真正想成为什么样子，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

所以，因为这个提醒，我们接下来要谈到书籍，有人说，书籍是印刷出来的人类，那么，读书就像交朋友一样。古人说，不知其人观其友，我们如果不了解一个人，看一个读的书，大致上也可以评判一个人的层次，境界与格局。因为什么样的书，会让一个人发现和看到什么样的自己，从而找到什么样的他人，建构什么样的世界。按照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说法，“从来没有人读书，只有人在书中读自己，发现自己，检查自己。”这其实和乔布斯的演讲正好互相对应，书籍不是也不应该是教条，就像书籍从来不应该代替我们而应该是帮助我们思考一样，书籍不是为了让我们活在他人思考的结果之中，而是为了让他人的思考帮助我们找到一个更好的结果，最后找到真正的自己。找到那个林语堂先生所说的，“能做我自己的自由,和敢做我自己的胆量。”为了重新做回自己，《荷马史诗》中的奥德修斯甚至有胆量放弃了永生和像北俱芦洲一般的生活处境，回到了故乡。当然，故乡也有多种意义，当崔颢吟出那句著名的“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时候，这个乡关仅仅是指他身体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吗？我们的灵魂，也有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也有个故乡。这个“故乡”之一，就是书籍。

刚才我们提到的乔布斯的演讲中，最后他还说到年轻的时候，很喜欢一本叫做《全球概览》的杂志，那是他们那一代人最牛的书之一。在杂志最后一期的封底上，印着一张清晨乡间小路的照片，在照片之下有这样一段话：Stay Hungry. Stay Foolish。有人把它译成非常棒的八个汉字：“好学若饥,谦虚若愚。”他说那是杂志停刊的告别词，也一直是乔布斯想做到的。当然，也是我一直想做到的，我想，也同样是此刻正在收听的你，一直想做到的。说到杂志，我还想到另外一本，很多年前，《财富》杂志做过一个讨论，其中的两个议题非常有意思：一个是财富之外，有没有其他的目标?一个是坟墓之外，有没有其他的终点?《财富》杂志的英文名是 Fortune，既是“富有”的意思，也是“幸运”的意思。我们前面提到的北俱芦洲，富有但不幸运；还有一些时候，一个人也许幸运但不富有。我想，搞清楚前面两个问题的人，一定会是幸运且富有的人。白居易晚年的时候，有一首《遣怀》是这样写的：羲和走驭趁年光，不许人间日月长。遂使四时都似电，争教两鬓不成霜。荣销枯去无非命，壮尽衰来亦是常。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是的，当一个人的身体和灵魂，都全力以赴地去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这个人的状态一定是Fortune，穷通生死不惊忙地Fortune。希腊神话中的死神，只能影响到凡人，对神没有任何威胁。而一个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的人，是一个真正地如《黄帝内经》中所说的，形与神俱的人。所以，我们做人要做这样的人，只有优秀的，经典的书籍，而不是所有的书籍都会帮助我们成为这样的人。因此，古希腊时期，当一个人因自己博览群书而夸夸其谈的时候，苏格拉底的学生阿里斯提卜对他说:"请记住，不是广泛的阅读而是有用的阅读，才会导致卓越。"广泛的阅读，在我们的生命中，泛若不系之舟；而有用的阅读，则如定锚的船只，稳稳地停靠在需要的地方，高高地把旗帜飘扬，为我们提供各种物资和给养。比如，《偷书贼》这本书就告诉我们，文字的力量，是多大的多强！而我们又如何去像莉塞尔一样，成为最优秀的撷取文字的人，从而救赎自己，治愈他人。而这一切，都来自于我们那颗心。我们读书，要像宝玉爱黛玉一样，也要像宝玉对黛玉所所说的一样，“我为的是我的心”。而在希腊神话中，死神并没有一处供奉的神庙，因为他的神庙就存在人的心里。既然我们今天的话题是死神和书籍，既然我们这是一个讲书的专辑，那么最后再来提一提死神吧！记得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我不是来演讲的》那本书中，某次演讲中他说了这样一段话，“这里的死神会败在幸福手下，这里的生活永远更加太平，时间更充裕，身体更健康，食物更热乎，伦巴更柔美，一切会更好。一句话：会有更多的爱。”我想用这句话作为今天的结束语，只是，话中的“这里”，不是马尔克斯指的拉丁美洲，“这里”，就是你的心里，就是我们这个专辑，请记住，每一天，我都在“这里”等你。谢谢大家，我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