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时然后言不容易。
我们要介绍《论语‧宪问篇》的第13、14、15这三章。
先看第13章,原文是: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意思是︰
孔子向公明贾询问公叔文子的情况,他说:“公叔先生平常不说话,不笑,也不拿取财物,这是真的吗?”公明贾回答说:“这是传话的人说得太夸张了。公叔先生在适当的时候才说话,别人不讨厌他说话;真正高兴了才笑,别人不讨厌他笑;应该拿取的财物他才拿取,别人不讨厌他拿取。”孔子说:“你说的好,但是真有像你说的那么好吗?”
本章谈到对人的评价。
公叔文子原名公孙拔,卫国著名大夫,公明贾也是卫国人。孔子听到关于公叔文子的一些传言,像“不言,不笑,不取”等等,我们今天还用“不苟言笑”一词,来描写一个人谨慎庄重的样子,至于“不取”,则是廉洁自守的表现了。因此传言中使用“不言,不笑,不取”来形容公叔文子,实在是很高的评价。
孔子是个“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述而篇7.28〉)的人,自然想要深入了解这是怎么回事。因此他遇到卫国人公明贾时,就直接问他:公叔文子真的做到了这三点吗?结果,公明贾的回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先进篇11.16〉)。
第一,公叔文子不是不言,而是在适当的时候才说话,所以别人不讨厌他说话;第二,他不是不笑,而是真正高兴了才笑,所以别人不讨厌他笑;第三,他不是不取,而是应该拿取的财物他才拿取,所以别人不讨厌他拿取。
总之,第一,“时然后言”表现了明智,可以准确判断什么时候该说话;第二,“乐然后笑”表现了真诚,有感而发内外一致;第三,“义然后取”表现了操守,有所为有所不为(〈子路篇13.21〉)。
这简直是兼具了智、仁、勇的君子了,比原先传闻中的“不言,不笑,不取”更为卓越了!但是,公明贾的说法会不会过于夸张呢?一个人描写自己亲近或崇拜的长辈时,难免有溢美之词,但是也不宜太超过。因此,孔子在听完公明贾的回答后,就表示两点回应。
第一,是肯定公明贾说的好,把传闻中的“不言,不笑,不取”的情况,做了进一步说明,使人更加了解及佩服公叔文子。第二,是提醒公明贾你说的好,但是真有像你说的那么好吗?
孔子的质疑是合理的,世间能做到“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这三点的人,实在少见。我们学了本章,应该以此为目标努力修养。
接着,看〈宪问篇〉第14章,原文是: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yāo)君,吾不信也。”
意思是:
孔子说︰“臧武仲据有防城时,请求鲁君为他的家族册立后代。即使他说自己没有要挟鲁君,我不相信。”
臧武仲原名臧孙纥,鲁国大夫。我们在前一章(〈宪问篇14.12〉)子路请教有关成人的条件时,孔子提到四个人的特长,第一位就是臧武仲的明智。他在鲁襄公二十三年(西元前550年),得罪鲁国权贵,出逃至他的采邑,防,然后向鲁君请罪,请求鲁君册立他的后代,以便继承祖先的祭祀。
意思是:如果鲁君同意,他就离开鲁国,不然就可能如何如何,暗示他可能被迫造反。后来鲁君同意所请,他就逃亡到齐国去了。
臧武仲以明智知名,他向鲁君上书时,用词委婉谦卑,大意是说:我不会制造什么祸害,只是明智不足,才造成这样的问题。我不敢为自己请求什么,只希望守护先人的祭祀,不要废除两代的功勋,那么我怎么敢不避开防邑呢?
这件事发生时,孔子才两岁,因此本章可以说是孔子评论史事,近似写作《春秋》的笔法,称为诛意之法。诛意:我们今天称为诛心,就是惩罚一个人,要看他的心意或动机,而不看他的具体的作为。
的确,有些人做了坏事,但动机是好的,也有些人做了好事,但动机是坏的。但是,谁能做出公正的判断呢?依本章来说,臧武仲的行为还算合乎规矩,但他的动机呢?孔子是明眼人,所以指出:即使臧武仲说自己没有要挟鲁君,我是不相信的。臧武仲,以明智而为人所知,但是卖弄智巧,终究掩盖不了偏差的心思。
最后,看〈宪问篇〉第15章,原文是:
子曰︰“晋文公谲(jué)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意思是︰
孔子说︰“晋文公善用权谋而不循正途;齐桓公依循正途,而不善用权谋。”
本章,孔子评论春秋时代的两位霸主。
齐桓公称霸的年代是从西元前685年到643年,长达42年。晋文公称霸的年代是西元前636到628年,只有8年时间。
孔子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体现于《春秋》一书中,孟子说“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孟子‧滕文公篇下》)。乱臣贼子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呢?因为《春秋》是史书,对人物的褒贬会传于后代千秋万世。因此,一个人或为善,或为恶,在当时的现实处境中,也许有成有败,但是史书未必以成败论英雄,而是会就一个人行为的善恶做出评论。
所谓的“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现在本章孔子对于春秋时代两位霸主的评价,各用了四个字,其实是使用了两个字“正”与“谲”。
有的学者认为“正”就是经,代表原则;“谲”就是权,代表变通。理想的作为是守经达权,也就是:守住正道的原则但又能变通,以求实际的效果。这样理解的话,孔子的意思是:齐桓公守经而未能达权;晋文公达权而未能守经。但是,如果不就特定的事件来评论,这两句话难免显得泛泛空洞而不知所云。
我们如果参考本篇后续两章(〈宪问篇14.16-14.17〉),孔子对于管仲的评论,就可以知道孔子所重视的是“尊王攘夷”。依此为标准,则齐桓公“正而不谲”就说得通了。
至于晋文公,则《左传‧僖公二十八年》记载,晋文公曾经招呼天子,而使诸侯朝之。孔子对此事十分不满,特地评论说“以臣召君,不可以训”,就是身为臣,而召集国君,不可以成为法则。进而补充一句说:这不可以说是受晋文公所召,而是“天王狩于河阳”,也就是周天子主动去河阳巡狩。
由此一事件可知“晋文公谲而不正”,并且,孔子不以为然。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下一集的主题是:肯定管仲有理由。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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