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秩序第十九讲 麦克阿瑟与现代国际秩序2：日本与东亚的和平秩序

麦克阿瑟构想的东亚区域秩序一步步走向了现实。

内容讲义 

课程讲稿

你好，我是许小亮，欢迎来到《通往文明之路100讲》国际秩序篇。

在上一讲，我和你聊了东亚秩序的复杂性，以及为什么麦克阿瑟能够在二战之后凭借自己的能力重塑东亚秩序，为东亚和平进行立法。可以说，正是通过麦克阿瑟，东亚才有了一种陆地秩序与海洋秩序和平共处的状态。为什么这么说呢？这是因为东亚秩序原本是以中国为中心的陆地秩序形态，无论是朝鲜半岛，还是日本岛，在秩序形态上都是陆地秩序的衍生。所以，在近代历史发展过程中，随着日本的强大，东亚秩序的演进必然伴随着日本这个强大的陆地秩序的溢出。在国际关系中，就表现为日本所发动的一系列战争和侵略行为。

可是，从地缘的角度来看，强大的日本不应该是陆地秩序，而应该是海洋秩序的形态。只有将日本改造成海洋秩序的形态，才能够确保日本成为东亚和平秩序的平衡点。与此同时，也能够使得日本融入以美国为主导的太平洋秩序。如果这个改造成功了，东亚秩序就会和太平洋秩序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更为广阔的东亚—太平洋秩序。只要东亚—太平洋秩序能够得到确立，东亚的和平就是自然的结果。

那么，如何才能够将日本改造成一个海洋秩序的国家呢？对此，麦克阿瑟分了三步走。具体来说，第一步就是在占领日本时，麦克阿瑟明确表示和平与谅解将是占领当局的基本方针，尤其是对于天皇的保留，这展现了麦克阿瑟的政治智慧，并且从根本上打消了日本国民和政治精英的顾虑，但这个基本方针有一个根本前提，那就是解散日本的军队；第二步就是以占领当局的强烈意愿推动了日本和平宪法的制定，尤其是该宪法第九条的“和平主义“条款，这在根本上确立了东亚秩序的和平基石；第三步是逐步让日本人民和政治精英接受驻日美军的合法性，进而在根本上确保了日本成为亚洲的海洋国家，实现了东亚世界中两种秩序形态的力量均衡，维系了和平的对抗结构。

在这一讲，我们就来聊一聊麦克阿瑟的这个三步走战略。看看这个三步走的战略到底对东亚秩序构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对日本的占领与东亚和平的起点

我们先来说说，麦克阿瑟是如何打消日本人民和政治精英对于盟军占领的顾虑的。

作为战败国，投降后的日本，无论是普通民众，或是政治精英和天皇，都处于深度的焦虑之中。这不仅是因为对战争罪责的审判与清算的恐惧，更是因为这个战败所带来的严重政治后果，也就是日本民族是否还能够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存在于联合国体制中。

对此，麦克阿瑟给出了明确的回答，让日本国民与政治精英吃了一颗定心丸。麦克阿瑟表示，对日本的占领不可能带来新的暴力，占领意味着和平，而和平的根本标志，就是解散日本的军队。解散军队不是对日本的惩罚，而是有助于加强日本国民和政府的和平追求意愿。麦克阿瑟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他从战争中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任何国际和平秩序的建构都不可能依靠一个国际体制来实现。过往的军事同盟体制、均衡体制以及国际联盟体制，都失败了。即便是联合国体制，在他看来也很难维系永久的和平。如何才能实现永久的和平？那就是要彻底废除能够催动人类暴力意识和行为的军队制度。一个以战争为职业的人恰恰是最为厌恶军队体制的。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悖论。

其次，麦克阿瑟进一步指出，日本的国民和政府需要引导，以摆脱战争为他们带来的污名，只有走和平主义的道路，才能让日本在战后获得令人尊敬的地位。

第三，麦克阿瑟还让日本人意识到这样的问题，那就是假如日本战胜了，他们会以同样的姿态去接纳战败的美国吗？在这个问题上，就连当时的裕仁天皇都清晰地认识到了日本与美国的这个差距。从而放弃了陆地秩序的意识形态，接受了美国的海洋秩序要求。

因此，对日本的占领并没有激起日本的民族主义情绪，恰恰相反，麦克阿瑟的部署计划激发了日本人的和平意识，为进一步将日本改造为一个以海洋秩序为依托的和平国家奠定了基础。

和平宪法的确立与东亚和平秩序的生成

通过一系列政治实践，麦克阿瑟不仅激发了日本民族的和平主义意识，他还通过法律的形式将这种和平主义意识确立。这最终体现在日本和平宪法第九条，依据该条规定，日本永远放弃将战争与武力威胁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并放弃陆海空的军事力量，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这条规定是麦克阿瑟以占领当局的名义强制日本国民及日本政府接受的。虽然在后来的日本政治实践中，经常出现修改和平宪法第九条的动议，但始终未能成功。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认为，和平宪法第九条的规定虽然具有强制意味，但这种强制得到了日本人民的认可。所以，麦克阿瑟的这个立法在本质上符合日本立宪的现实基础与需求。更为重要的是，麦克阿瑟虽然只是在为日本立宪，但他的成果却具有非常重要的典范意义。这个典范意义就在于他通过国家的立宪行动，第一次将永久和平的理念在国家宪制的层面上进行了落实。

在以往的国际秩序立法中，我们一直强调国家宪法秩序与国际秩序之间的互动，但不管是哪种互动，其实都有谁为优先的问题。格劳秀斯传统强调国际秩序的优先性，但却将国家的交战权合法化了，从而导致国家秩序的变动受制于国际秩序的变动；威尔逊传统否认了战争的合法性，但却将理想的国家秩序进行了国际化的处理，从而导致了国际秩序中的帝国现象。但麦克阿瑟却在这两者之外寻找到了一种新的模式，这个模式就是通过一个国家的宪法来打消国家的战争意图和打击其战争能力，从而实现国家的去战争化。

但若想要麦克阿瑟的这个立法在世界范围内都成立，那么所有国家都得同时通过立宪行为放弃交战权、放弃武装力量。因此，麦克阿瑟的这个立法行为虽然具有典范意义，但只能够在东亚秩序中存活。

因为，麦克阿瑟在日本放弃战争意图和战争能力的同时，又以合法化驻日美军的方式，让美国的武装军队接下了日本国家安全的任务。虽然在战后日本民众对于驻日美军的合法性提出了很多质疑，但最终日本最高法院还是确认了美军的合法性。所以，从根本上来说，麦克阿瑟为日本所提供的和平宪法确立了东亚的和平秩序。

在东亚，美国的军事存在确保了海洋秩序的安全，这与中国和朝鲜的陆地秩序形成了鲜明的对峙，可以看作是一种“分庭抗礼”。这就使得东亚和平秩序的形成既不以联盟为目的，也不以经济为基础，但却以日本对军事力量的放弃为前提。东亚诸国之间至此再也不可能发生战争。

迈向东亚共同体：一种非历史、非文化的区域秩序的生成

聊到这里，我想你对麦克阿瑟对于东亚和平秩序的贡献应该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了。麦克阿瑟把东亚的和平秩序以及东亚的融合，奠定在非军事化的基础上。在麦克阿瑟的立法行为中，东亚共同体表现为以日本和平宪法为框架的法律秩序。一旦日本和平宪法发生变更，这个东亚和平的秩序以及东亚共同体将受到严重的挑战。

到了麦克阿瑟，国际秩序的立法无论是在全球层面还是在区域层面，都进入了成熟的时刻。至此，我就和你聊完了国际秩序的大立法者们。在最后一讲中，我会对这一季的内容作一个回顾和总结。下一讲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