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硕《灯下观书图》下

吴昌硕《灯下观书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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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观书图

水墨纸本

尺寸:106×40cm

(清)吴昌硕作

中国美术馆藏




吴昌硕,生于清道光二十四年(公元1844年),卒于民国十六年(公元1927年),本名俊卿,中年以后字昌硕。他中年从艺,虽然画这幅画时是65岁,在他艺术生涯中正处于中年,但笔力雄厚,是从中年向晚年大写意转折时期的力作。

吴昌硕的一生是在动乱、清贫和奔劳之中度过的。他的先祖是江苏淮安人,后从淮安迁居到浙江湖州安吉鄣吴村定居,安吉鄣吴村是他的故乡。

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吴昌硕17岁,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城,火烧了圆明园。虽然这时吴昌硕居住在江南农村,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对于吴昌硕来说影响并不大,但这个大事件对于政权飘摇的晚清社会,对于整个中国,却是非常大的震动。咸丰帝带着懿贵妃,也就是后来的慈禧太后,以“秋狝”为名逃往承德避暑山庄。此时内忧外患,太平军又攻入浙江,遭到清军的围剿,在罹乱之中,吴昌硕和父亲和家人背井离乡,辗转逃难。逃难的过程中,他的三弟吴祥卿和小妹全都失散了,弟弟妹妹由于饥饿和疾病纷纷亡故,就连他没过门的妻子,只是订婚还没有结婚,也去世了。这对吴昌硕是非常大的打击。在逃难的时候,他们只能靠野果、树皮、草根充饥,终于度过了5年的流亡生活,稍稍安定了。

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吴昌硕27岁,终于和父亲重新团圆。父亲又娶了一房继室,把家搬到了安吉城中。吴昌硕毕竟是一个生活在旧时代的旧文人,他一生秉承着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念。父亲吴辛甲是清朝一位没当过官的举人,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之下,并且在县学的督促下,吴昌硕也考中了一个秀才。时代再不允许他安心入仕为官,他把后半生投入到和朋友的交往,和艺术家们的切磋、学习之中。如吴昌硕认识了吴大澂、吴云等一大批金石学家、书画家、收藏家。尤其是在杭州,他拜在大学者俞樾的门下,学习训诂、辞章,这对于他的人生经历,和艺术提高,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在几十年间,既有战乱、离散、丧妻之苦,又有交往、切磋、交流之乐。

光绪八年(公元1882年),吴昌硕39岁,把家小接到苏州定居。后来他晚年长期生活在上海。在艺术家群体中,吴昌硕是公认的海上画派的领军人物,“后海派”的代表。

光绪二十年(公元1894年),吴昌硕51岁,正值中年,甲午战争爆发,他不能够进入仕途,完成自己作为文人的理想。画画并不是他的主业,对于文人来说,读书报国是正经。甲午战争的爆发,作为旧文人,他有着一腔热情,又有着民族气节和爱国热忱,为了报答吴大澂对他的知遇之恩,他毅然进入了吴大澂幕府。吴大澂率领军队出山海关,抵御日寇,吴昌硕作为一介文人,毕竟不是武夫,他虽然能够从军报国,但是只能在军中做一些文职的事,写一些文书,鼓舞战斗士气,结果由于清军不熟悉战争情况,不熟悉敌方军队,吴昌硕被大炮的轰鸣声震聋了耳朵。从军报国是他的一腔热忱,非但不能上场杀敌,还使他添了疾病,自此以后他自号大聋。吴大澂领兵抵御敌寇以失败告终,使得吴大澂不被任用,吴昌硕也就报国无门了。

宣统三年(公元1911年),吴昌硕68岁,武昌起义爆发,这一年是农历辛亥年,第二年孙中山就就职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辛亥革命推翻了自秦始皇以来的2100多年的封建帝制,皇帝被赶下台,封建王朝就此灭亡,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批旧官员已经没有了生存条件,而中国的南方,如上海等新开放的口岸,却是冒险家的乐园,是外国列强淘金的场所。传统旧文人失去了生活来源,失去了生存环境,他们的前途如何选择,是非常艰难的。像吴昌硕那样带有济世报国、治国平天下儒家理想的旧文人,既无法做官,又不可能去经商,但好在他们有深厚的旧学的修养和文化底蕴,因此吴昌硕进行了一个艰难的转身,从一个旧的文人艰难地转变成了一个文人画家,依靠绘画书法篆刻成名立家。但是在政治上,在人生的选择上,他有很大的苦闷,只好依托于佛教、道教。画家晚年自号苦铁道人、缶翁。据说他一直留着辫子,把辫子盘起来梳成一个道士模样的发髻。

这幅《灯下观书图》中的读书老人,头上有一撮稀疏的发髻,这正是吴昌硕中年以后人生抉择的表现。虽然他眼睛看着书,但在他心中却翻腾着酸甜苦辣,就像题诗中写到的“独坐忧时艰,突突心自跳”。在窗外的社会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大变革,皇帝没有了,而那些恭维皇帝的旧子民却依旧留着辫子。独自吟诗,又有谁能听懂他的心声?只有暗室中的鬼怪,看着他“嗤嗤”地发笑。《灯下观书》不光写出了画家个人的窘态,也是当时社会一批旧文人在转型期间的生活状况的缩影。旧文人要么在海上,做起了“寓公”,要么靠着他们的文学修养、艺术修养,还保留着旧的节操,维持着自己艰难的生活。内忧外患的中国没有给他们一席之地,不可能让他们安心读书,他们也没有把个人的生命投入到火热的社会斗争中的觉悟。因此《灯下观书图》以浓重的笔墨写出自我心境,也是一幅既有个性,又具有典型意义的“自画像”。

在旧时代和新时代的交汇中,以个人的命运和社会大潮相抗争,用自己的笔墨符号表现出来,浑厚、紧张、有力、酣畅,是吴昌硕的绘画的语言。到晚年,他书写花鸟画时,愈加呈现出霸悍、强劲的性格。虽然不能够到战场杀敌,但是作为文人,以笔墨为武器,在他的绘画天地中,呈现出对社会的呐喊和疾呼。画面上的题诗,如铁一般凌厉的线条笔划和他画面中的墨色、构图相得益彰,既简练,又有张力。在画面中,似乎还呈现着西方绘画的表现主义的精神,以黑白色为对比,形成了空间的分割,即便人物的结构并不精准,但人物精神特别强悍,深入人心。以精简笔墨取胜,以强悍笔力感人,以少少许胜多多许。他描绘出经历了人生的辛酸苦辣,蜷缩在一角读着旧时诗书的老翁,对于人生的感叹,对于社会的责问。

15世纪以后,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了封闭的中国的大门,西方发达的商品经济、先进的科学技术、现代的思想观念,如潮水般涌入中国内陆。一位固守传统,有着深厚学养的老艺术家,对于外来的事态变迁应该如何应对?在画中,吴昌硕感叹自己身世的辛酸,同时也绘写出心中的愤懑和对命运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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