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一、课程原文

《红楼梦》第77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俏丫鬟，指贾宝玉的丫鬟晴雯，她受到人的陷害被赶了出去，夭折了。怡红院的芳官，没有任何过错，也被清除出大观园。和她一起的其他的原来的演戏的小女孩，藕官、蕊官等等，也都斩断情缘，跟芳官一样去做了尼姑了。

寻人参给凤姐治病

第77回，接着中秋节过去继续描写。凤姐还要继续吃药，请了一些人来诊脉开药，需要配调经养荣丸，要用上等人参二两，王夫人叫人取，看了看都不好，王夫人很着急，说要用的时候再也找不着。王夫人的丫鬟就说，看来是没了，上次那边太太来寻，都给她了。

这是个什么情节呢？听众朋友们肯定记得，秦可卿生病的时候，她的方子上有人参，王熙凤去看她，告诉秦可卿，说我们这个家，吃人参治病，就是一天吃一斤，我们也吃得起。现在王熙凤病了，找二两人参找不出来。只好去问贾母。贾母那也存着人参，还有一大包，手指头粗细的都有，就称了二两给王夫人。

结果，这个人参拿出去叫配药的一看，说这个人参是上好的，但是年代太陈了，这个东西比不得别的，只要过一百年，它自己就成灰了。这个虽然还没有变成灰，但是也成了烂木头了，没有任何的药力了。太太你收回去，好歹给换点吧。王夫人就说，你们到外面去换二两来，如果老太太问起来，就说用的是老太太的。

这是一个特别有哲理性的细节，那就是像贾母这样的，宁国公、荣国公那个时代的人，他们还在，他们保存的很多东西也还都在，但是就像这个没了效力的人参一样了。这是一个哲理性的细节。

薛宝钗说，我们家里倒是还有，现在我去和我妈说了，把原来我们家那些原枝的好参，弄二两来。薛宝钗是不失时机的又巴结了王夫人。而且薛宝钗还说，这个东西虽然值钱，究竟不过是药，该济众散人才行。薛宝钗向来就是这样的懂事。

王夫人抄检大观园

薛宝钗走了，王夫人就把周瑞家的叫来，说搜检有什么结果？周瑞家的就都报告了王夫人。应该说搜检大观园，一开始的时候，王夫人是很被动的，因为邢夫人她递这个荷包给王夫人，她的用意很明确的，你儿子在里面住着，会不会你儿子周围的人出了这种事？那就是对着王夫人和她的儿子来的。所以王夫人和贾宝玉一开始是处于一个被动的状态。特别是邢夫人派来的这个陪房，她直接就说晴雯的坏话。那也是邢夫人经常谈到怡红院的那些事，通过她的这个陪房向王夫人透露出来。

但是这次搜查，贾政这边，不管是探春、宝玉，什么东西也没搜出来。王夫人这边就已经比较主动了。而且搜出来的最关键的问题是司棋那里的，就是邢夫人那里的。这个形势已经扭转了。邢夫人已经处于劣势了，王夫人你如果懂事，你就可以鸣锣收兵了。但是王夫人不，王夫人继续抄检大观园对这些女孩的剿灭。

她就说，干脆我们快办了我们家那些妖精。她就要借这个机会要把她认为不好的丫鬟都驱逐出去。周瑞家的先到迎春那个房里跟迎春说，司棋大了，他娘求了太太，太太赏了配人，叫她出去吧。这还是给迎春留面子，没有说司棋是因为出了事叫她出去。迎春就只好眼泪汪汪的，但是她也知道，司棋是怎么回事儿。司棋虽然求了迎春，以为迎春能保下自己。现在看迎春听了周瑞家的话，无言可对。

司棋就哭了，说“姑娘好狠心，怎么连一句话也没有。”周瑞家的就直接跟她说了，“你还要姑娘留你？留下你也难见园里的人了。快收了这个样子，人不知鬼不觉去吧。”迎春就把司棋的一些东西都给打点出来，而且又叫绣桔给她送了一个绢包，那就是迎春体己的首饰，给司棋做个念想。

司棋这就带出去了，她就求告周瑞家的，“婶婶大娘好歹地徇个情，我去跟姐妹们辞一辞。”周瑞家的本来就很恨这些副小姐，就说“走吧！别拉拉扯扯的，谁和你一个衣胞爬出来的，辞她们干吗，她们看你的笑话还看不了呢。快走吧。”恰好宝玉从外面进来了，一看要带着司棋出去，还抱着些东西，肯定就不能回来了，就拦住问哪里去，周瑞家的就说，“不干你的事，快念书去。”司棋就求宝玉，“赶快你去给我求求太太去。”宝玉就含着眼泪说，“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晴雯也气病了，你们都走了，这怎么好。”

周瑞家的完全变了一副面孔，对着司棋说，“你如今不是副小姐了，若不听话，我就打得你了，别想着往日有姑娘护着，任你们做耗，越说着，你还不好好走，又和小爷拉拉扯扯的，成个什么体统。”几个人把司棋给拖出去了。

晴雯、芳官被撵出贾府

贾宝玉很恨，指着她们的背影说，“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一嫁了汉子，就染了男人的气味，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这个时候有几个老婆子走来说，“你们侍候着，太太要亲自来园里查人”，又说“快把怡红院的晴雯的哥哥嫂子叫来，在这里等着领她出去。”这些婆子们又说，“阿弥陀佛，今天天睁眼，把这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净些。”这些媳妇后来说的这个阿弥陀佛，幸灾乐祸晴雯要被撵的话，贾宝玉没听见。贾宝玉一听到王夫人要到怡红院来查人，就知道晴雯保不住了，飞也似地跑回去了。

到了怡红院，已经来了一群人。王夫人在屋里坐着，一脸怒色，看到宝玉连理都不理。晴雯四五天水米不沾牙，现在从炕上拉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架着出去了。王夫人还要吩咐，只许把她贴身衣服撂出去，余者好衣服留下给好丫头穿。太冷酷了，太残忍了，连衣服都不能带了。王善保家不是告了晴雯的状，这个地方，怡红院，还有大观园里面和晴雯不和睦的，也随机趁便下了一些话，王夫人就都记住了，这里面都是谁又说了些什么话，我们看后面，我们能够推测出来，就是怡红院丫鬟队伍里面有人说了对晴雯更不利的话了。

王夫人来撵晴雯，还要清查怡红院的丫鬟队伍。她就问，谁和宝玉是一天生的？那个丫鬟不敢答应。老嬷嬷就指着，这个叫蕙香又叫四儿，是她。王夫人一看，长得也不错，就冷笑，“你也是个不怕臊的，背地里说同日生就是夫妻，是你说的吧？打量我不知道？我身子虽不在这儿，我耳报神时时都在这儿，难道我统共一个宝玉，就白放心，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听听这个话，说出来的只有丫鬟和宝玉之间说的一些非常私密的话，平常打打闹闹的话，怎么王夫人就知道了呢？

又问“谁叫耶律雄奴？”芳官不是改名了吗，又叫耶律雄奴，又叫玻璃。老嬷嬷们就指着芳官，王夫人说，“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上次放你们，你们不去，你该安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捣起来，挑唆着宝玉无所不为。”芳官干了些什么事，也给打了小报告了。那就是芳官和宝玉他们在一块玩得太快乐了。芳官就一边哭一边自己辩解，没敢挑唆什么。王夫人就冷笑：“谁挑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这件事又是怡红院的人打的报告，“你连你干娘都整倒了，岂止别人。”

这不就是芳官和她干娘的纠纷，也报告到王夫人那儿了。王夫人说，把她干娘叫来，赏她外面寻个女婿，把她的东西都给她。又说“分到姑娘们那里的唱戏的女孩，都叫她各人的干娘带回去。”王夫人吩咐袭人和麝月，“你们小心，以后再有一点儿份外的事，我一概不饶。今年不易迁挪，明年搬出去。”

王夫人撵晴雯出贾府的原因

雷霆万钧地把贾宝玉这个香巢里面的几个主要的女孩处理了，特别是晴雯。王夫人为什么这样迫害晴雯？我想有几个原因，一个原因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告了恶状；另一个原因是王夫人要向邢夫人表白我要整肃家规；第三个原因，我认为王夫人这是借迫害晴雯来排斥林黛玉。为什么呢？因为王夫人心里早就敌视晴雯，而原因是因为她像林黛玉。

王善保家不是向王夫人进谗言，她一开始说大观园的丫鬟们一个一个像受了诰封。王夫人回答，常情跟姑娘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好像是给丫鬟辩护。接着来了这么一句话，“连主子们的姑娘不教导尚且不堪。”这句话特别值得好好的琢磨。我认为这句话透露出了王夫人对林黛玉的深仇大恨。贾府的主子姑娘只有四个人，迎春、探春、惜春、林黛玉，哪一个因为不教导而不堪了？迎春不会、探春不会、惜春也不会，只剩下林黛玉了。

什么叫不教导呢？就是暗示贾母骄纵林黛玉。什么叫不堪呢？我看对王夫人来说，只有一个特定的含义，就是迷住了贾宝玉，妨碍金玉良缘。林黛玉比通灵宝玉更像是贾宝玉的命根子。宝玉听说林黛玉要走，马上就疯了，闹得死去活来。明明元妃已经把贾宝玉和薛宝钗赏赐同样的物品，那就带有指婚意向，贾母装糊涂。明明王夫人把薛宝钗安排了做荣国府的大管家，贾母仍然不对金玉良缘点头。为什么？就是因为林黛玉的存在，就是因为林黛玉对贾宝玉有那么强大的魔力，就是不堪。正是出于这种憎恨林黛玉的心思，王夫人才在王善保家给晴雯进谗言的时候，立即就联想到晴雯像林黛玉。

王夫人之所以厌恶娇美灵巧、语言伶俐的晴雯，恰好因为她更厌恶在宝玉婚事上阻碍她成金玉良缘的、更加娇美、更加灵巧、更加语言伶俐的林黛玉。晴雯和林黛玉都长得好，两个人都像西施，两个人都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王夫人暗示林黛玉是不堪的主子姑娘，但是她没法教训她，因为她有护法神，有贾母。但是像林黛玉的模样、像林黛玉的性格的晴雯，却可以拿来当靶子，狠狠地整一下子。王夫人整晴雯也是要向邢夫人表白我要整肃家规。那就是向邢夫人表示，我绝对不允许任何的狐狸精在我儿子那儿存在。

怡红院的内线

晴雯受到迫害，王夫人惑奸谗，王夫人惑的奸谗仅仅是王善保家吗？我认为这里面有一个比王善保家威力更大的，谁呢？袭人。袭人向王夫人打晴雯的小报告，小说里写过没有？一句也没写。那么为什么我认为晴雯被王夫人撵出去和袭人打小报告有关呢？因为贾宝玉怀疑起来了。晴雯被轰走的理由其实就是长得好。还有两个长得好也给轰出去了，一个是四儿，一个是芳官。贾宝玉不傻，他肯定知道整晴雯、整四儿、整芳官的邪风是哪里吹起来的。没有家贼，引不进外鬼。

晴雯被撵以后，贾宝玉对袭人表示我很困惑，为什么咱们私自玩话也知道了？又没有外人走风，这可奇怪。这就是直接怀疑，你就是王夫人的线人。而袭人居然说，有些话是贾宝玉不分场合，信口乱说泄露的。这当然是胡赖了，推托了。贾宝玉对丫鬟有什么事都护着，他怎么会出卖自己的丫鬟？贾宝玉肯定知道这是混赖。接着就问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怎么怡红院人人不是太太都知道，就挑不出你和麝月、秋纹来？”这一句话问得袭人哑口无言。就只好说，“太太以后还要查我们吧”。

王夫人在怡红院的内线到底是谁，是谁打的小报告，很容易推断。有的红学家说是，这些话，四儿的话，芳官的作为，都是怡红院的老嬷嬷们汇报的。我不大相信这个推测。因为贾宝玉和他的这些丫鬟在一块闹着玩，开玩笑，这些婆子们听不到。而晴雯、芳官、四儿，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叫袭人妒嫉的资本。这三个人都长得漂亮，这三个人和贾宝玉都不拘行迹，都容易和贾宝玉形成更密切的关系，都会影响到袭人的准姨娘地位。所以袭人对这几个姐妹下手，正是给自己清君侧。

我早就跟听众朋友们说过，清代的红学家有人说过，袭人袭人，就是像狗一样背后偷袭别人。袭人的判词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温柔和顺是假的，妒嫉、阴险是真的；花气袭人是假的，设谋害人是真的。

怡红院里，袭人和晴雯，一个是鬼鬼祟祟，一个是堂堂正正；一个是龌龌龊龊，一个是清清白白。结果就是鬼鬼祟祟的袭人整了堂堂正正的晴雯，污浊的整了清白的，贼喊捉贼，担了虚名的晴雯给轰出了大观园，跟贾宝玉偷试云雨情的袭人，稳当准姨娘。贾府就是这样的是非颠倒、黑白混淆。所以我说，在晴雯被轰的事件上，袭人即使不算侩子手，她也得算个帮凶。

贾宝玉就跟袭人说，晴雯她这一下去，就好像一盆才出嫩箭的兰花送到猪窝里，她又一身重病，一肚子闷气，又没个亲爹亲娘，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她这一去也不能习惯，要想见她一面两面都不能了，说着就哭了。两个人还说了一番怡红院里面的海棠花死了一半，贾宝玉认为这是象征着晴雯。而袭人居然有脸说，就是海棠花也应该先来比我，还轮不到她。

这家伙真是无耻得很，我看到这些描写，我就觉得，袭人这个人物真是叫曹雪芹给写活了。她不是好胜吗，贾宝玉拿一个海棠花比了一下晴雯，晴雯都被轰出去了，她还要说，海棠花要比也得先比我。正因为她如此的争强好胜，她才不能够容许有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的丫鬟的存在。结果晴雯、芳官、四儿都被轰走了。

宝玉偷偷去看晴雯

宝玉说，你们倒是把她的东西，瞒上不瞒下地悄悄地送出去，咱们攒的钱，拿几吊给她养病，也是你们姐妹好了一场。袭人说，还等你说吗，我早就把她的东西都送去了。贾宝玉把这一切人都稳住，就表示我似乎已经安静下来了，偷偷地溜出来，出了后角门，叫一个老婆子把他带到晴雯家里去瞧瞧。

晴雯的表嫂是谁呢？她现在不是住在表嫂家里吗？她这个表嫂是一个多情美色的，是个灯姑娘。晴雯只有这一门亲戚，出来就住到了她家。

灯姑娘串门去了，就剩了晴雯一个人在外间趴着。贾宝玉叫那个婆子在外面看着，他就掀开草帘进门。看到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就含泪伸手轻轻地拉她，悄悄地叫了两声。晴雯着了风，受了哥嫂的歹话，病情加重，咳嗽了一天，刚刚睡着，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睁开眼一看，是贾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天，才说出“我只当不得见你了”。接着就死命地咳嗽。

贾宝玉是这个孤儿晴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是把贾宝玉当成自己的亲人的。他们也是知音。看到贾宝玉来看自己，她怎么不会喜出望外，怎么不会悲喜交加？而贾宝玉只能在那哭。晴雯见了贾宝玉，应该说别的吧，但是先说了一句这个，“阿弥陀佛，你来得好，且把那茶倒半碗给我喝，渴了这半日，叫半个人也叫不着。”贾宝玉赶快擦着眼泪说，茶在哪里？晴雯说，那个炉台子上就是。

贾宝玉一看，黑沙吊子，一个茶碗，碗上都是一些很腥气的，油污污的，拿水洗了两次，才给她倒了半碗，也不像是茶。晴雯就说“快给我喝一口吧，这就是茶了，哪比得咱们的茶。”贾宝玉一听，自己先尝了一口，既没有清香，也没有茶味，一味的苦涩。我估计就是那种茶叶末。递给晴雯，晴雯像得了甘露一般，一气都灌了下去了。

晴雯一边哭，一边对贾宝玉说，“只有一件，我死也不甘心，我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大不服。今日既已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

这段话是什么意思？这段话说明，晴雯很聪明，她早就知道，贾母安排她永远服侍贾宝玉，大家横竖是在一起。明知道是这个样儿，晴雯始终保持着尊严，她不对贾宝玉私情勾引，但是她用一片真情痴心傻意对待贾宝玉。晴雯临死，后悔她没有另有个道理，大家就可以琢磨到底是个什么道理了。

看到这一段，很容易联想到林黛玉。林黛玉也是痴心傻意的对待贾宝玉，也是在男女问题上从不搞私情勾引，甚至不允许贾宝玉说两个人有私情的话。晴雯等着贾母发话，林黛玉也等着贾母发话，多么相似。咱们用现代的观点看，这么一个怡红公子，出来两个痴心少女，苦苦地等他，两个人苦苦地等着贾宝玉，而晴雯和黛玉她们两个还关系特别好，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而这正是《红楼梦》创造的封建贵族青年男女的爱情，跟封建伦理允许的嫡庶共存的奇特的现象。

贾宝玉拉着晴雯的手，觉得瘦如枯柴，手腕上还戴着四个银镯，就哭着说，卸下来吧，好了再戴。给她卸了下来，塞到枕头底，又说“可惜这两个指甲，好容易长了二寸长，这一病好了，又损了好些。”晴雯一听，伸手就拿了个剪刀，把左手上两根葱管一样的指甲齐根铰下，又伸手到被里面把贴身穿的旧红绫袄脱下，把指甲给了贾宝玉，说，这个你收了，以后就像见了我一般，快把你的袄脱下来我穿。我将来在棺材里独自躺着，也就像在怡红院一样了。

我念到这里，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这就是挚情挚爱刻骨铭心的表达，两个人有这样深的感情，但是和男女之事毫不相干。如果只是他们两个，也可能还不算太感人。天才作家曹雪芹给他们两个这段生离死别，安排了一个旁听者，谁呢？就是那个最淫荡的灯姑娘。

晴雯把指甲给了宝玉，和宝玉交换了内衣小棉袄，晴雯又哭着说，回去见了他们要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既担了虚名，索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晴雯真是勇敢，你们不是说我是狐狸精吗，我担了虚名，我就和他换衣服，我就把我的指甲留给他做纪念，这是挑战封建传统的道理，也是挑战王夫人，可能也挑战袭人。

灯姑娘被晴雯和宝玉的真挚关系感动

这个时候晴雯的嫂子笑嘻嘻地掀着帘子进来了，说“好啊，你两个的话我都听见了，”又朝着宝玉说，“你一个做主子的，跑到下人的房里做什么，看着我年轻又俊，是来调戏我吗？”贾宝玉一听说，赶快央告她，“好姐姐别大声，她服侍我一场，我私自来瞧瞧她。”灯姑娘就拉了贾宝玉到里间来说，“你不叫嚷也容易”，就把贾宝玉拉进里间，坐在炕沿上，把贾宝玉揽到怀里边。贾宝玉哪见过这个，吓得心里面扑通扑通地跳，这个灯姑娘她不就是个烂桃吗，她和男人随便惯了，她这次又喝醉了，她看到贾宝玉又羞又怕，说：好姐姐没闹！就乜斜醉眼说，“成天听说你在风月场中惯做工夫，怎么今儿就反讪起来？”贾宝玉说，“姐姐放手，有话咱们好说。外头有老嬷嬷，听见什么意思。”

灯姑娘就说，“我早进来了，叫老婆子到园门等着，我等什么似的，今儿等着了你，虽然闻名不如见面，空长了一个好模样，竟是没药性的炮仗，只好装幌子吧，倒比我还发讪怕羞，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这个灯姑娘把贾宝玉看成和他哥哥贾琏是一样的人，所以想试验一下贾宝玉会不会也像他哥哥一样，结果一试贾宝玉不是这个样儿。

灯姑娘就说了一番真心话，“就比方我们姑娘下来，我也料定你们素日偷鸡盗狗的。我进来一会子在窗下细听，屋内只你两个人，若有偷鸡盗狗的事，岂有不谈的，谁知你们两个竟然是互不相扰。可知道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后悔错怪了你们。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后你只管来，我也不罗嗦你。”两府最淫荡的灯姑娘，受到了晴雯和贾宝玉真挚洁白关系的感动，表示你以后只管来看她，我不阻挠，我也不骚扰你，这是一个很妙的背面敷粉的写法。

贾宝玉赶快央告，“好姐姐，你千万照顾她两天，我去了。”宝玉出来，恰好大观园快要关门了，他赶快溜进去，到了自己的房里，跟袭人说，到薛姨妈家去了。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半夜要喝茶，喊“晴雯、晴雯”，袭人赶快就答应。原来袭人这些年因为王夫人重用了她，她反而要自己要看重她自己，晚上不陪着贾宝玉，是叫晴雯这些人值夜班。到了天亮的时候，王夫人房间的小丫头，传王夫人的话，叫起宝玉快洗脸，换了衣服，有人请老爷赏桂花。老爷喜欢他前天做的诗好，要带他去。这就是故意把贾宝玉带出去写诗去了。

芳官、蕊官、藕官出家

王夫人等着贾政和贾宝玉父子走了，正要往贾母这边来，芳官的干娘还有蕊官、藕官的干娘来了，向王夫人报告，“芳官自前日蒙太太的恩典赏了出去，就疯了似的，茶也不吃，饭也不用，这三个人寻死觅活，要剪了头发做姑子。”王夫人说：“胡说，打她们一顿，看她们还闹不闹。”这个时候，正好各个庙里八月十五尼姑都来府里面走动，王夫人留下了水月庵、地藏庵的两个尼姑住两天。

这两个尼姑一听，巴不得拐两个女孩去做活使唤，就向王夫人说，“到底府上是善人家，太太好善，所以感应得这些小姑娘都这个样。虽然说佛门轻易难入，也得佛法平等。如今这几个姑娘无父无母，家乡又远，她们苦海回头，要出家修修来世，是她们的高意。太太不要阻了她的善念。”王夫人一听，那你们就把她们带着走吧。这样一来，芳官就跟了水月庵的智通，蕊官和藕官就跟着了地藏庵的圆信，各自出家了。

《红楼梦》很多的人物，各人出家都有不同的出家的原因。甄士隐是家庭败落出家了，柳湘莲是尤三姐自刎出家了，而这三个这么年轻美丽的小姑娘，竟然也出家了。这就是贾府钟鸣鼎食的贵族家庭，给这三个本来出身贫苦的女孩所造成的伤害。

二、知识点补充

1、鸣金收兵：用敲钲等发出信号撤兵回营。比喻战斗暂时结束。

2、体己【tī ji】：亲近的,贴心的。

3、诰封：明清对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先代和妻室以皇帝的诰命授予封典

4、清君侧：指清除君主身旁的亲信、奸臣。

5、乜（miē）斜：a.眼睛因困倦而眯成一条缝；b.眼睛略眯而斜着看，多指不满意或看不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