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大家好!我是香香,欢迎收听香香读《纳兰性德全传》之〈佛前拨灯〉2
纳兰性德自从纳秋萍为妾以来,这是第一夜与她同衾共枕,而且是瞒着阿玛和额娘。他想:“管他呢!总不能把秋萍也送进宫里去?”如今,他对什么都不在乎了。此夜,他连续地做梦:他梦见梅表妹穿着平时最喜欢穿的粉红色长袍,外面套一件月白色镶宽边儿背心。一如既往,还那么活泼开朗,对他依然情深似海。她正色地对他说:“表哥,伴君如伴虎,一旦得罪,生杀予夺,全凭皇帝‘金口玉牙’一句话,眼见后宫的美女和太监动则被杀。再说,官场险恶,防不胜防的明争暗斗,刀光剑影,务须谨慎……”还梦着爱妻紫薇,偎在他的怀里哭泣,她千叮咛万嘱附,要把猛儿抚养成人;她让他要善待秋萍,一定要让秋萍带猛儿。又梦见阿玛被重臣郭琇弹劾,阿玛为讲情受贿、贪污河银、害了两条人命……都已败露。阿玛被下到刑部大牢里,待秋后问斩、家产全被籍没。一日之间,偌大一座人人仰慕的成亲王府,家破人亡。纳兰性德吓得额上渗出冷汗。忽地掀开被坐起来,听着窗外风雨交加,急忙点着蜡烛一看,身边的秋萍正熟睡。也无心推醒她陪着说话儿,他惊魂稍定,冷静地想:“常言道:‘喝凉酒,使赃钱,早晚是祸患。’阿玛多年来无休止地贪赃枉法,又在朝中得罪那么多人,恐怕离方才梦境的时日不会太久了,随时会有杀身之祸。”他想起床,天还早,想再睡,又睡不着。
他觉得世道越来越黑暗险恶,他怕那些翻手为云复手为雨的朝臣,常常诫告自己,对什么事都不闻不问,渴望能够远离尘俗,寻求一处清静的地方,修心养性。他郁闷地吟道:
高树暗如山,倾崖石欲落;
羁离悲夜猿,险峨伤病鹤。
洒怀万物情,此时欣有托。
山中一声磬,禅灯破寥廓。
他深深地感觉到在混浊险恶的清廷中已无法自安,为能得到一点精神的慰藉,别无选择,唯有遁入空门。
时值深秋,纳兰性德谎称患病,一连数日未到御前奉职。一日晌午,他脱去朝服,换了一身便装,骑着马,信马游缰往西而行。傍晚,他来到北京西郊,巍巍西山,挺拔险峻,蜿蜒起伏,枫叶给漫山遍野铺上一层厚厚的红色地毯。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山坡上,天地之间充满了金红色的光。此刻,年仅30岁,面部灰黄,满脸愁容的纳兰性德迎着夕阳牵着马走上西山。他的步履沉重,目光呆滞,世道黑暗已把这位年轻的三品命官、御前侍卫折磨得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他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旸台山。此山峰峦迭嶂,高耸人云,怪石,古洞错落山间,兼有茂密的苍松翠柏簇拥着一座佛寺,这就是北京西郊闻名遐迩的大觉寺。
纳兰性德悄悄地推开山门走进去,他把马拴在寺院内的松树下,未直接进殿,却独自背剪着手信步在正殿、偏殿,前后左右转游了许久,才走到大殿门下拾阶而上,透过门窗看见一尊丈余高的佛像前,银烛高照,香烟缭绕。一群和尚披着袈裟坐在佛前的一条长案周围诵经,铜钟、木鱼伴着众僧浑厚的梵唱从殿里传出来。这样的场面,他平生虽然见过多次,可是不知怎么着,今天的心情却格外不同,不禁词性大发,口占一首〔望江南):
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吟罢,他轻轻叩开正殿的门,说求见慧充禅师。一个小和尚迎出来告诉他,说:“慧充禅师正在诵经。”请他先到东偏殿里奉茶。未及纳兰性德喝上半杯茶,就见一位年近古稀、体格健壮,穿一身灰色的僧袍,里面衬着洁白的僧衣,白净面皮透着粉红的血色,眼目炯炯有神,看样子精力极充沛的老和尚推门进来。纳兰性德忙起身离座,抱拳揖礼,道:“老禅师一向可好?”
“阿弥陀佛!”慧充和尚双手合什,道:“一晃儿,好几年未见纳兰公子,想必屡屡荣升,不屑来敝寺。”
老禅师一句话,说得纳兰性德的双颊顿觉灼热。还是纳兰性德在太学读书的时候,慧充和尚常在北京沿街化缘,两个人常有诗词唱和。后来因为誓要与梅表妹一见,亲自到大觉寺求助于慧充扮僧入宫,打这以后有五六年未见到老禅师了。
“请坐,请坐!”慧充和尚让了座,问道:“这几年未见,纳兰公子的词作都已成集了吧?”
纳兰性德叹道:“近年来,心绪一直不好,填些小词儿不堪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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