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全传》之〈佛前拨灯〉1

《纳兰性德全传》之〈佛前拨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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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大家好!我是香香,欢迎收听香香读《纳兰性德全传》之〈佛前拨灯〉1

纳兰性德把亡妻卢紫薇埋葬在京郊皂荚屯,办完丧事,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卢氏住过的闺房。他推开两扇门,迈进门槛一看,床上没了爱妻,顿觉整个房间空空落落,冷冷清清的,再也不见了昔日的笑脸迎送,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情意绵绵,再也没了往日的温馨、惬意,倒是一阵透人心肺的悲伤向他迎面袭来。彷徨、迷惘、苦闷,“不知何事萦怀抱”的情绪,充塞满腹。没了往日的偎红依翠,只好靠在冰冷的床头上,半晌、半晌地独坐。

秋萍知道他这几天也没正经吃顿饱饭,今天更是菜饭未进,她想:如今,虽然只剩下她一人服侍夫君,可她从小就侍候小姐卢紫薇,主仆相处多年,亲如姊妹。小姐突然过世,她心里非常沉痛,不论是为了逝者,还是为自己的将来,她都应善待纳兰性德。她怕他饿,怕他肚里没食受了寒气,怕他抑郁成疾,还不敢惊动他,只急得在门外逡巡,不时地踮着脚趴门缝往里瞧。她终于硬着头皮叫门进了去,还未及她说话儿,他就摆手让她出去,说他一个人只想在清静的地方坐一会儿。

直到天黑了,秋萍心疼得什么似的,再也坐不住了,忙为他烧了两碟可口的菜,斟满一壶酒,送过去,劝慰纳兰性德进食,他不吃,秋萍就不依。他才动了筷儿。她想陪他多坐一会儿,说说话儿,解解闷。善解人意的秋萍知道他这个时候愿意清静独处,稍坐了一会儿便替他掩好门,回自己房去了。纳兰性德喝起酒来,更加心事重重:他想到与梅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同窗共读,相互激励,切磋经史,感情火热,私下秘约,设誓订盟。不想,被狠心的额娘把表妹骗入后宫,致使她忧郁成疾,吞金离世。后娶卢氏紫薇为妻,婚后情笃意切,缠绵绯侧,谁知与爱妻伉俪生活不足五个春秋,她也仙逝了。恋人与爱妻相继早亡,如电笞一般给了自己切肤彻骨的刺激;身怀的文才武略,可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可是,没人能理解自己一颗火热的心,官场中度日维艰,“树议者谓之疏狂,任事者目为躁进,百事诋毁”。到处布满了陷阱和圈套。一幕幕宦海倾轧的悲惨场面,一颗颗宰辅头颅委地的景象历历在目。

爱情的坎坷,壮志的难酬,仕途的险恶,使他万念俱灰。他居然师法陶潜,向往陶渊明种豆南山、采菊东篱的田园生活。陶渊明曾说:

甚念伤吾生,正宜委运去;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纳兰性德写的五言古诗,也颇具东篱味:

天地忽如寄,人生多苦辛;
何如但饮酒,邈然怀古人。
南山有闲田,不治委荆榛。
今年适种豆,枝叶何莘莘;
豆实即可采,豆秸亦可薪。

如今,他觉得人生在世,应该“乐天知命,无竞无争”,“任天运之卷舒”,一切顺乎自然,把功名、利禄,乃至人生都看得非常淡泊。他吟道:

人生若朝露,营营苦奔走;
为问身后事,何如一杯酒。

曾经热衷于编辑《通志堂经解》,曾经十年寒窗苦读,以天下为己任的纳兰性德,如今很懊悔自己当年追求功名利禄的孟浪行为。他终于悟出了“今是而昨非”的道理。就在当晚饮酒之际,他竟然自号为“楞伽山人”。楞伽是佛家大乘经典,原意是“不可到,难入”的意思。后来,纳兰性德的好友有感于他自号为楞伽山人时,吟道:“佛说楞伽好,年来自署名。几曾忘夙慧,早已悟他生。”可见他取楞伽为号的深意。同时,他又把自己的词集命名为《饮水词》,《五灯会元》中道明禅师曾对一行者说:“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可知纳兰性德为自己词集取名的用意。

这天晚上,纳兰性德喝得烂醉。秋萍在门外听他酣声大作,走进房里一看,人倚着床头睡了;案上杯盘狼藉,也顾不得收拾,想要扶他去睡,刚往前迈步,却又停住了脚,处女的娇羞使她踟蹰不前;可她又一想,反正小姐在世时,曾有遗命,一再叮嘱纳兰性德,纳自己为妾,横竖早晚也是他的人,如今小姐没了,我不服侍,谁服侍他?春寒料峭,让他一个人睡在这空屋里,容易着凉。俨然一副主妇的心态驱使她一只手抻过纳兰性德的臂膀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拦腰搀着纳兰性德走进自己房里,放他躺在床上,先替他拭去脸上的尘垢,然后为他宽衣解带,这样热心地侍候男人,她还是第一次。烛光下,她无限深情地瞧着他那白皙的脸颊、浓重的双眉、长长的睫毛儿、高高的鼻梁、红活的嘴唇,不知哪来的勇气,促使她终于不能自制地把自己的樱唇凑到他那灼热的唇上紧紧地贴住,许久,许久地不肯移开。恼人的是,他怎的也不醒转来。女人有的是捉弄男人的办法,她把纤指伸向他的腋窝儿,痒得他睡梦中“噗哧”一笑,以为是爱妻紫薇在跟他戏耍,他张开双臂搂住了她。她恨他仍不醒,便又去胳肢他的腋下,痒得难受,他终于醒转来,睁眼一看,是爱妻的丫鬟秋萍,吓得他一怔,缩回了手。

如冷水浇头一般,秋萍伤心地哭了,热泪一对一双地滴在他急促起伏的胸脯上。纳兰性德眼珠不错,半晌、半晌地注视着她的脸。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奴婢不是名门闺秀,原是下贱的丫鬟……”

纳兰性德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本打算再过一段时间与秋萍成亲,谁知,她便这么错怪了他。他再也不忍听下去了,便又搂住她,道:“你错怪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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