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全传》之〈葬花天气〉2

《纳兰性德全传》之〈葬花天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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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大家好!我是香香,欢迎收听香香读《纳兰性德全传》之〈葬花天气〉2

三日后,纳兰性德冠带整齐,正欲去御前当值,紫薇眼泪汪汪地留住夫君,似有话欲说。性德临行前,俯身为爱妻往肩上掩掩被。这时,紫薇挽住夫君的手,两颊通红,额头又渗出汗珠,吃力地仅断续叠言“来世”二字,忽又急喘,二目直视。性德扳动爱妻的香肩,千呼万唤,见爱妻已不能语,痛泪两行,涔涔流溢。片刻,泪水也渐干,急喘渐弱,渐微、平息。性德急摸玉腕,脉似若有若无,紫薇的心在一阵颤栗之后失去知觉,瞬间,停止了呼吸,红颜薄命,玉殒香消,紫薇夫人闭了眼,撒手人间了。

纳兰性德怔怔地看着爱妻的双眼闭得紧紧的,面带微笑,心里感到一阵慰藉:爱妻终于瞑目了。她走了,一无牵挂地走了。他慢慢地拾起头来看看秋萍,她愣了半晌才回味过来,紫薇已经咽了气,便蓦地扑到紫薇的胸上,“哇”地一声哭了。性德只觉刺骨痛心,呼天不应,喊地不语,捧着爱妻的头痛哭不已。时值暮春季节,葬花天气。后来,他写了《青衫湿遍·悼亡》一阕词: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红。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桨。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明珠与觉罗氏听说大儿媳紫薇已经谢世,便赶到性德的房里来看。明珠虽然感到心情很沉重,却没有正视一眼紫薇的灵床,便匆匆三脚两步地迈进里间。觉罗氏走到儿媳的灵床前,停住脚步,只是木木地看了一眼:只见一副僵尸直挺挺地停在一张床上。本来就瘦弱的紫薇,经过一年来的病磨,已耗得只剩下不堪人目的躯壳儿,脸上覆一方黑纱。这触目惊心的景象令她蓦地想到自己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心头不由地涌起一阵酸楚,才落下几滴眼泪,跟着明珠也进了里屋。纳兰性德在后面陪侍进来。

秋萍蹑手蹑脚地捧过热茶,在明珠夫妇和性德跟前轻轻地各置一杯,然后悄悄地出去了,静静地立在屋外门旁。

性德首先说:“额娘,孩儿想,紫薇是太傅的大儿媳,御前侍卫之妻,总督之女,若草草埋葬,不要说对不住死者,只恐外人看了,阿玛、额娘的脸上也无光。”

“依你说,怎么办?”觉罗氏问。

“唉——”明珠在一边终于搭腔儿了,“甭管怎么说,紫薇与性德也是夫妻一场,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说人家还给咱纳兰家生了子嗣,没功劳还有苦劳,丧事不能办得太冷清;不过,死了一个儿媳,就沸沸扬扬地大操大办,也不免惹外人议论。我看不能不办,也不能大办,一定适可而止。”

性德倒是选了一口紫檀色尚好的彩头棺材。入殓可是有许多讲究的,像明珠府这样名门贵族,大家庭的规矩就更多,而且还看得颇重。诸如,入殓时,亡者的身子、脚随便由谁人去抬都行,可唯独死者的头,那是非由其子抬不成的。紫薇的亲生儿子猛儿尚小,自然要由仆人来代替。谁知,纳兰性德却不,他非要向亡妻献份爱心不可,竟亲自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亡妻的头入了殓。盖棺后,他硬是不让人钉寿钉,抱着猛儿捶打着棺盖儿失声痛哭。这件事被安图传到明珠与觉罗氏的耳朵里,这比掘了纳兰氏的祖坟还令他们容忍不得。明珠夫妇听了,即刻一同来找儿子纳兰性德算帐。

觉罗氏见了儿子,气急败坏地劈头质问道:“你八辈子缺娘了?!”一屁股坐下,捶床大骂,“你个下贱的东西,我这辈子可是作的什么孽哟……”

明珠也气得红了眼,指着性德的鼻子斥责道:“你还读书知礼,枉读了圣贤的书!丢尽了纳兰家族的人,竟然不顾世人戳脊梁骨,你个没廉耻的混帐东西,日后如何立足于朝野……”纳兰性德虽然被阿玛、额娘狗血喷头地骂了一顿,但他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仍觉得心里坦然,无愧、无悔、无憾!

纳兰性德命府中的仆人把亡妻的灵柩送至京郊皂荚屯。由众多的生死师友、忘年之交在皂荚屯西设灵棚,悬招魂幡、白幔,挂素帐、纸花……灵棚内摆灵堂,左立金童、右立玉女。灵柩前悬着紫薇的画像。性德看见亡妻的画像沉痛不已,情不自禁地填了《南乡子·为亡妇题照》一词: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灵柩前,供桌上,香炉、烛台、金银锞子、钱币、纸帛、京式八宝、鲜嫩果蔬,一应俱全。灵柩两侧停满了纸马、纸牛、纸羊……

请了和尚、道士、喇嘛、尼姑四伙僧人在宽敞的灵棚里轮番唪经,祭奠亡灵。纳兰性德和紫薇的亲朋故友,皆着素服,男摘冠缨,女摘耳环,散发,齐集灵堂前举哀致祭。猛儿、秋萍一身缟素,跪在灵柩前侍祭。备肴筵11席,用牛3头、羊11只,酒11坛。性德亲临致奠,读挽词,以酒奠地,一日三奠,停灵三天。

纳兰性德亡妻的棺木就葬在京西皂荚屯的一片风水宝地。墓前立石碑一座,碑上刻着纳兰性德亲笔题的“卢紫薇夫人之墓”的碑文。石碑两侧各置一只石鹤。

纳兰性德为亡妻卢紫薇的丧事办得十分隆重。埋葬之后,他把众亲朋故友送上车,只想一个人留在亡妻的墓前多守一会儿。秋萍不放心,便叫住一辆车马,潜在附近的一片树林里等候。性德呆呆地立在新筑起的坟墓前,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久久地站着不走。他从爱妻的仙逝想到自己,虽踌躇满志,却不得施展。不是在御前金阶上侍立,就是陪伴皇上南巡北狩,年复一年地天涯行役,不禁一股伤时之感油然而生。遂口占一阕〔摊破浣溪沙〕:

林下荒台道韞家,生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天将近黄昏,性德还是不肯离开。秋萍怕他过度的悲伤劳累,又怕他外感着了风寒,便强拉硬拽地把他拥到车上返回府门。

五年恩爱的夫妻生活,情笃意切,悱侧缠绵,令纳兰性德欲忘不能。光阴虽渐渐流逝,可他对亡妻紫薇的爱情一直没有纤毫的淡薄。不管是在花前、月下,亡妻的遗像前,还是于清明、七夕、重阳、生辰、忌日或梦醒之后,想起与爱妻伉俪情深的往事,免不了泣泪沾巾,满腹酸楚,无可排遣,便借赋诗填词言愁寄恨。正是:“文思无如悲思涌,泪痕总比墨痕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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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哈喽朵朵WinDy

    声音好好听啊!

    楚留香y 回复 @哈喽朵朵WinDy: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