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人性化的唐代住宅

       提起唐代，足够让现代扬州人自豪好一阵子。“扬一益二”，流传已久，那时，论城市的富庶繁华，号称“天府之国”首府的成都，只能坐第二把交椅，扬州才是实实在在处于龙头老大的地位。

       唐代的扬州城池有点怪，一分为二，“霞映两重城”。蜀冈之上叫子城、衙城，山冈下面的地盘叫罗城。很可能是前朝规划的缘故，隋炀帝在蜀冈上大兴土木，盖了隋宫，还有迷楼，唐朝“就汤下面”，随势把衙门安置在蜀冈之上。

       经济的发展是城市扩容的永动机，唐代扬州摆脱了芜城的厄运，以摧枯拉朽之势再度崛起。机遇是，隋唐的几场战争与扬州擦肩而过，安史之乱不仅没有惊动扬州的春梦，反而，因北方大款们的大量涌入，扬州城获得空前的发展良机。

       人满为患，蜀冈地盘有限，必须设法另辟“新城”。虽说，在平原地上盖房子，易遭水患侵扰，但是，任何事情有利有弊，得失相随，靠着水道，有舟楫之便，材料运输远比蜀冈上容易得多。所谓“罗城”，就这么异军突起。罗城，系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与衙城有政治地位上的差别。

       唐代扬州的罗城够热闹，“十里长街市井连，明月桥上看神仙”，既称市井，市廛繁华，家家有井，安居乐业。唐代住宅究竟啥样，如今实物看不到了，世代相传的诗词文赋还在，可以管中窥豹，找出蛛丝马迹。

       唐朝的开发商和业主们，关注房子的居住功能，更注重其审美情趣。房子不仅是遮风挡雨的住所，更是充盈诗意的美学存在。唐朝是泱泱大国，唐朝人生活充满憧憬与梦幻。或许骚客们有仕途失意的牢骚，有短暂的离情别绪，“尽管悲伤，仍感轻快，虽然叹息，总是轻盈。”他们身居在唐朝的住宅，不能不具有“对广大世界、自然美景和自身存在的深切感受和珍视。”

       诗仙李白与扬州很有缘，在扬州居住的年头不短，住在一位朋友的南郭幽居时，颇多感慨：“绿水接柴门，有如桃花源。忘忧或假草，满院罗丛萱。瞑色湖上来，微雨飞南轩。”门前紧挨绿水，或曰“在水一方”，翻译成现代汉语，叫亲水建筑。满院盛开花花草草，叫人忘却人世间的烦恼，以为进入了桃花源。日色瞑幽，微雨洒拂，飘飘忽忽，真有羽化欲仙的感觉。

       也许，房产的户型不太复杂，但庭院敞豁空阔，非常的闲适，是天人合一的典范。如孟浩然所说：“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不然的话，哪能“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呢！以此推断：在唐朝，盖房子有一条约定俗成的审美标准：必须拥抱自然，绿化率要高达百分比多少，打开门扉，即能欣赏云卷云舒、风花雪月。这种标准，在工业化加剧的现代都市，显然属于奢侈。

       唐朝的住宅多半有个很大的院落，种花养草，怡情养性。书房窗户对着庭院，一抬头，芳华满目，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冬天赏梅，“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春天赏梨，“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人口密度低，住房的平方米可以足够的大，房屋分隔的方式也很别致，常用一道似遮非遮的卷帘，就行了。卷帘比冷漠的墙壁人性化，懂得人接近自然的重要性，掀开珠帘，帘外风情即刻扑入胸怀，印入心扉。陌上春光，楼头月色，美人儿隔着珠帘观看，看着有点朦胧，朦胧中更能体味到扬州的娇艳。

       奢侈的唐朝住户，应该还有单独的琴室。琴室和书房以曲折回廊连接，穿过庭院，“小廊回合曲阑斜”。唐代大音乐家李龟年在歧王宅作客，宅第的布局大致就是这样。王爷有权有势，安排年轻貌美的歌妓弹琴取乐，易如反掌。美女薛满擅长调琴，琴声悠扬氤氲，把王爷家熏染得诗情画意。封建社会，人分三六九等，寻常人家享受不到这种艳遇。

       人性化的住宅，梦境里也时常显现。唐代的淳于棼做过一回好梦，“宅南有大古槐一株，枝干修密，清荫数亩”，这位老兄躺在槐树下，结结实实的做了回南柯太守显摆的美梦。淳于棼的故事是否矫情？另当别论。古槐犹在，黯然栖息在陋巷中，试问，今人还能重温唐代人性化住宅的一帘幽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