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郎》有勇有谋似荆轲,刚正不阿真君子

《田七郎》有勇有谋似荆轲,刚正不阿真君子

00:00
14:50

你好,欢迎来到《聊斋》30讲。今天我们来看看《田七郎》这个故事。

说起古时候的壮士,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战国末年,刺客荆轲为报燕国太子知遇之恩,入秦国刺杀秦始皇嬴政,图穷匕见,差一步便能改变历史,然而还是倒在了凶猛的时势之下。后来,荆轲成为了后世“勇士”的代名词,蒲松龄先生在《聊斋》中就将一位壮士与荆轲相提并论,称赞他们一样地勇敢。这个人的名字也就是今天我们要讲的这篇故事——《田七郎》。

说辽宁的辽阳县,有一个叫武承休的富绅,生来豪爽,喜欢结交天下豪杰,但他分不清好坏,所以身边天天都围着一群狐朋狗友。

有一天晚上,武承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跟他说:“你现在的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在你身边只有一个真正可以共患难得人,怎么反而不去结交呢?”

武承休问:“这人是谁?”

梦中人说:“田七郎!”

武承休梦醒后立刻四处打听田七郎,终于打听到田七郎是家住东村的一个猎户。他很快驱车来到田七郎家,他在门口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从门里,出来了一个人。

年纪二十多岁,虎目蜂腰,戴着一顶满是油污的帽子,穿着黑色的犊鼻裤,上面有很多白补丁。虽然衣着朴素,但七郎却拱手齐眉给武承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七郎非常爽快热情就把武承休迎进了家里。七郎的家里墙壁摇摇欲坠,得用木头支撑着,室内一无长物,只有一堆虎皮狼皮狐狸皮,连凳子都没有。但是言谈之间,武承休发现七郎的言辞就跟他的外表一样朴实真诚。武承休非常喜欢,当即取出了不少银两想要赠送给七郎。

七郎有些迟疑,没有马上收下,而是立刻跑到内堂去问自己的母亲。

不一会儿,七郎出来了,坚辞不受。武承休很疑惑,让七郎赶紧收下,就在两人互相推让的时候,从里屋出来了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妇人,这人正是田七郎的母亲。

田母见到这样的情形,非常厉声地跟武承休说:“说老婆子我就这一个独生子,不想他去侍奉贵客!”武承休听完后,只能灰头土脸地走了。

在路上,武承休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懂为什么田七郎家这么穷,还拒绝自己的好意。

就在这时,武承休一个随从发话了,随从说,刚才我在后头,田七郎和他娘的对话我全听到了。田七郎的母亲说:“我看那公子印堂发黑,脸上有晦气,必要遭横祸。受人知遇要分人忧,受人恩情要急人所难。富人报答人用财物就可以了,可咱们穷人不同,穷人报答人得用义。无缘无故得到别人厚赠,恐怕有一天你得以死相报!”

听了这话,武承休很害怕,却也深感田母的睿智。第二天,武承休一大早就请七郎前往赴宴,七郎不肯来。武承休于是把大鱼大肉打包送到了七郎家里,在那破屋子里两人把酒言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承休又送七郎银子。

七郎仍然拒绝。看七郎不接受,武承休就借口买七郎的兽皮,但七郎是个绝对的厚道人,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那点兽皮根本不值武承休这些银子。他马上带弓箭到山里去打猎。奈何三天三夜,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天,在家的武承休忽然听佣人来报,说七郎到了!武承休非常高兴。七郎果然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一张大大的老虎皮,为了打这只老虎,他带着干粮进山奋战了几天几夜。武承休听完非常感动,大摆筵席,并且欲邀七郎在家里住上三天。

七郎当然还是拒绝了。看到七郎还是拒绝,武承休让人把家里的门给关上,不让七郎回家。对七郎好酒好菜,关心得无微不至。他还命人给七郎做了一身新衣裳,让七郎换上,七郎推辞,武承休就趁他睡觉时,让人帮他把衣服换了。但七郎回家之后,很快就把新衣裳送了回来,并索要自己的旧衣裳。自那之后,七郎隔三差五就会给武承休送来一些猎取的飞禽走兽,但武承休想留他住宿,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了。

有一次,武承休到家里来找七郎,刚好七郎外出打猎只剩下田母一人,田母一见武承休倚着门竟骂起来:“你不要再来找我儿子了,我知道你不怀好意!”武承休听完非常愧疚,跟田母施了个礼之后就退了出去。从那以后,他就很久没再跟七郎联系。

半年多之后,武家的随从突然来报,说七郎因为一只猎豹打死了人,已经被官府收押。武承休听完非常震惊,马上安排到牢狱中去看望七郎,七郎已被戴上镣铐收监,见了武承休,七郎只说:“以后麻烦您,多照顾老母。”

武承休听完后很伤心。从牢里出来后,他很快就上下打点,给死者家属拿去了一百两银子。历经一个多月,事情终于摆平,七郎被释放出来。

七郎回家之后,这一回,田母的态度改变了,她跟七郎说:“孩子,现在你这条命已经是武公子的,不是当娘的能留的了,只希望武公子百年没有灾祸那就便是你的福分。”

七郎想去感谢武承休,田母马上阻止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小恩可谢,大恩不可谢。”

从那之后,七郎经常到武承休家里去,有时候一住就是好几天,武承休送七郎东西,七郎也不再推辞,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密无间。

时间过得很快,不久来到了武承休的生日。这天武承休家里来了很多人,夜里,七郎和武承休一起在卧榻上休息,床边睡着三个仆人。半夜,七郎挂在墙上的佩刀突然从剑鞘里飞出来几寸,发出铮铮的声响和耀眼的寒光。

七郎一下子警惕起来,他问武承休,床下躺的是些什么人,武承休说都是仆人。片刻后七郎说,当中一定有恶人。他告诉武承休墙上的佩刀是从海外带来的,田家三代佩戴它,用它斩首过上千人头。此刀若是出鞘,必定是到了再度见血的时候。

武承休听完后将信将疑,但还是思考了一下床边睡下的三个人。第一个名叫林儿,是武承休的仆人,平日里很讨武承休喜欢;第二个是个僮仆,只有十二三岁;第三个名叫李应,武承休不喜欢他,他平日里总是因为琐事跟武承休争吵。

听了七郎的话,武承休第二天就找了个理由把李应给辞退了。他觉得,恶人仅有可能是李应。

但没过多久,还是出事了。一天武承休的儿媳妇到院中采花,刚好林儿看见了,林儿用轻浮言语挑逗武家媳妇,跑上来轻薄她,武家媳的尖叫声惊动了武承休的儿子,林儿这才罢手逃跑了。

武承休回家后听到这件事儿气不打一出来,马上派人四处找林儿,结果发现林儿跑去了一个御史家里当了家丁。

武承休先是写了一封书信给御史,请他们交还林儿,御史家不理,武承休告到了县令那里,县令也不管这事儿。武承休回到家就把这个事儿告诉了七郎,七郎听完后变了脸色,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武承休派人绑了林儿回来,拷打了他,但林儿不知悔改,还出言不逊辱骂他。武承休的叔叔武恒,本来就是位很厚道的长者,恐怕侄子暴怒会招致祸患,就劝他不如用官法来治办林儿。武承休听从叔叔的吩咐,把林儿绑赴公堂。但是御史家的名帖信函也送到了县衙。县令释放了林儿,交给御史弟弟的管家带走了。这样一来,林儿更加放肆,竟然在人群中扬言,捏造说武家的儿媳和他私通。武承休拿他没有办法,忿恨填胸,气得要死。便骑马奔到御史家门前,指天划地地叫骂,邻居们上前劝慰了好久,才让他回了家。

然而不久后,有人来报,说林儿让人给做掉了,尸体被切成了碎块扔到荒郊野外。

武承休一听又惊又喜。可这喜却没持续多久,御史家就控告武承休杀人。县衙的人把武承休叔侄二人抓了起来,一通乱棍把武承休年迈的叔叔打死了。武承休被欺凌得很惨,回家后他想找七郎商量,却发现庭院深锁,连个人影都没有。

过了几天,县衙门里,御史的弟弟正在跟县太爷交谈。两人谈得正欢,刚好到了进柴水的时间,只见一个打柴人拿着柴火到了内堂,很来到县太爷和御史的弟弟跟前,突然从柴堆里抽出一把快刀,浮光掠影,锋芒让眼前的两个人瞬间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御史弟弟的整个手腕都被砍断,嚎啕大叫,但没叫多久,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头颅飞了出去,在地上打着滚,连大叫的功能都没有了。一旁的县令吓傻了,拔腿就跑。

几个差役马上把砍柴人围住,这时,只见这砍柴人拿起手中长刀对着自己脖子,狠狠就是一刀,刹那,鲜血直流,身体倒在了地上。

另一头,惊魂未定的县太爷出来查看尸体,只见砍柴人已倒在了血泊里。身边的衙役告诉他,这人就是田七郎。

这时,只见田七郎已然僵硬的身体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的刀,一刀便砍下了县令的狗头。衙役们吓得目瞪口呆,没一人敢上前,直到七郎的身体再度倒下才有人敢上前。

这件事情,震惊了世人。

武承休知道七郎死去后非常难过,他收殓了七郎的尸体,予以厚葬。后来七郎的儿子到了异乡改名换姓,长大后一路做到了将军。等到他衣锦还乡的时候,武承休已经80多岁,这才带着七郎的儿子去看父亲的坟墓。

好,到这里《田七郎》这个故事就结束了。在这个故事的结尾,蒲松龄先生是这么评论的:

“一钱不轻受,正一饭不敢忘者也。贤哉母乎!七郎者,愤未尽雪,死犹伸之,抑何其神?使荆卿能尔,则千载无遗恨矣。苟有其人,可以补天网之漏,世道茫茫,恨七郎少也。悲夫!”

从这段文字可以很明显地体味到他对七郎的推崇,他说七郎愤恨未消,死了依旧杀了县官,这样的人可以伸张正义,弥补天网的缺漏,叹息这个世道上,七郎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了。

故事中刻画了一个事亲至孝、交友至诚的血性男儿。田七郎在母亲的教导下,不会轻易受人之恩,但是受恩必报。最开始的时候,田七郎并不把武承休看作知己。所以田七郎才会每每收到礼物,都会回报给武承休相同价值的礼物。不过,这也体现了田七郎的一饭不忘、然诺必践的基本性格特征。

直到武承休对田七郎有救命之恩后,田七郎的性格刻画才逐步展开。首先,他把武看作了知己,不仅为武的安危担忧,而且直截了当地规劝武要“亲君子、远小人”。同时作者还通过七郎的佩刀,从侧面展现了他是个侠士。接着,作者通过林儿事件来说明七郎不仅具有侠士的勇敢,还具有侠士的智谋,并非一介武夫。

七郎杀林儿其实是虚写。因为如果从此不出现官绅狼狈为奸,欺辱武承休的话,七郎也许不会再露面,也没有必要再露面,因为最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已经得到报应,作为知己,他已经为武承休报了仇。但是黑暗的社会现实让武承休的叔叔负冤,被活活打死。

七郎不得不杀官报仇,这一段情节是对七郎的正面描述。田七郎已经做好了以死报友的准备,故而写得从容。杀了御史之弟之后,从容自刭。但这还远远不够,最让人觉得震惊的,是田七郎死后,又突起斩掉了恶人之头,壮烈且惊心动魄。至此,一个侠士的形象便活脱脱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了。

除此之外,作者塑造了一个有见识、有智慧的经典母亲形象。无论是“富人可以报人以财,而穷人只能报人以义”,还是“小恩可谢,大恩不可谢”,都让我们体会到了这个母亲的见识和智慧。

好了,今天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聊斋志异·田七郎》原文我们就放在文稿下面,供您欣赏。下一节,我们一起看看故事《公孙九娘》。

原文:

武承休,辽阳人,喜交游,所与皆知名士。夜梦一人告之曰:“子交游遍海内,皆滥交耳。惟一人可共患难,何反不识?”问:“何人?”曰:“田七郎非与?”醒而异之。诘[jié,问]朝见所游,辄问七郎。客或识为东村业猎者,武敬谒诸家,以马箠[chuí,鞭子]挝门。未几一人出,年二十余,:貙[chū,猛兽]目蜂腰,着腻帢[qià,帛制的便帽],衣皂犊鼻,多白补缀,拱手于额而问所自。武展姓氏,且托途中不快,借庐憩息。问七郎,答曰:“我即是也。”遂延客入。见破屋数椽,木岐支壁。入一小室,虎皮狼蜕,悬布槛间,更无杌榻可坐,七郎就地设皋比焉。武与语,言词朴质,大悦之。遽贻金作生计,七郎不受;固予之,七郎受以白母。俄顷将还,固辞不受。武强之再四,母龙钟而至,厉色曰:“老身止此儿,不欲令事贵客!”武惭而退。归途展转,不解其意。适从人于室后闻母言,因以告武。先是,七郎持金白母,母曰:“我适睹公子有晦纹,必罹奇祸。闻之:受人知者分人忧,受人恩者急人难。富人报人以财,贫人报人以义。无故而得重赂,不祥,恐将取死报于子矣。”武闻之,深叹母贤,然益倾慕七郎。翼日设筵招之,辞不至。武登其堂,坐而索饮。七郎自行酒,陈鹿脯,殊尽情礼。越日武邀酬之,乃至。款洽甚欢。赠以金,即不受。武托购虎皮,乃受之。归视所蓄,计不足偿,思再猎而后献之。入山三日,无所猎获。会妻病,守视汤药,不遑操业。浃[jiā,湿透]旬妻淹忽以死,为营斋葬,所受金稍稍耗去。武亲临唁送,礼仪优渥。既葬,负弩山林,益思所以报武。武探得其故,辄劝勿亟[jí,急迫]。切望七郎姑一临存,而七郎终以负债为憾,不肯至。武因先索旧藏,以速其来。七郎检视故革,则蠹蚀[dù shí,被虫蛀坏]殃败,毛尽脱,懊丧益甚。武知之,驰行其庭,极意慰解之。又视败革,曰:“此亦复佳。仆所欲得,原不以毛。”遂轴鞟[kuò,去毛的兽皮]出,兼邀同往。七郎不可,乃自归。七郎终以不足报武为念,裹粮入山,凡数夜,忽得一虎,全而馈之。武喜,治具,请三日留,七郎辞之坚,武键庭户使不得出。宾客见七郎朴陋,窃谓公子妄交。武周旋七郎,殊异诸客。为易新服却不受,承其寐而潜易之,不得已而受。既去,其子奉媪命,返新衣,索其敝裰。武笑曰:“归语老姥,故衣已拆作履衬矣。”自是。七郎以兔鹿相贻,召之即不复至。武一日诣七郎,值出猎未返。媪出,跨闾而语曰:“再勿引致吾儿,大不怀好意!”武敬礼之,惭而退。半年许,家人忽白:“七郎为争猎豹,殴死人命,捉将官里去。”武大惊,驰视之,已械收在狱。见武无言,但云:“此后烦恤老母。”武惨然出,急以重金赂邑宰,又以百金赂仇主。月余无事,释七郎归。母慨然曰:“子发肤受之武公子耳,非老身所得而爱惜者。但祝公子百年无灾患,即儿福。”七郎欲诣谢武,母曰:“往则往耳,见武公子勿谢也。小恩可谢,大恩不可谢。”七郎见武,武温言慰藉,七郎唯唯。

家人咸怪其疏,武喜其诚笃,厚遇之,由是恒数日留公子家。馈遗辄受,不复辞,亦不言报。会武初度,宾从烦多,夜舍履满。武偕七郎卧斗室中,三仆即床下卧。二更向尽,诸仆皆睡去,两人犹刺刺语。七郎背剑挂壁间,忽自腾出匣数寸,铮铮作响,光闪烁如电。武惊起,七郎亦起,问:“床下卧者何人?”武答:“皆厮仆。”七郎曰:“此中必有恶人。”武问故,七郎曰:“此刀购诸异国,杀人未尝濡缕,迄佩三世矣。决首至千计,尚如新发于硎[xíng]。见恶人则鸣跃,当去杀人不远矣。公子宜亲君子,远小人,或万一可免。”武颌之。七郎终不乐,辗转床席。武曰:“灾祥数耳,何忧之深?”七郎曰:“我别无恐怖,徒以有老母在。”武曰:“何遽至此?”七郎曰:“无则更佳。”

盖床下三人:一为林儿,是老弥子,能得主人欢;一僮仆,年十二三,武所常役者;一李应,最拗拙,每因细事与公子裂眼争,武恒怒之。当夜默念,疑此人。诘旦唤至,善言绝令去。武长子绅,娶王氏。一日武出,留林儿居守。斋中菊花方灿,新妇意翁出,斋庭当寂,自诣摘菊。林儿突出勾戏,妇欲遁,林儿强挟入室。妇啼拒,色变声嘶。绅奔入,林儿始释手逃去。武归闻之,怒觅林儿,竟已不知所之。过二三日,始知其投身某御史家。某官都中,家务皆委决于弟。武以同袍义,致书索林儿,某弟竟置不发。武益恚[huì,发怒],质词邑宰。勾牒虽出,而隶不捕,官亦不问。武方愤怒,适七郎至。武曰:“君言验矣。”因与告诉。七郎颜色惨变,终无一语,即径去。武嘱干仆逻察林儿。林儿夜归,为逻者所获,执见武。武掠楚之,林儿语侵武。武叔恒,故长者,恐侄暴怒致祸。劝不如治以官法。武从之,絷[zhí,用绳子拴捆]赴公庭。而御史家刺书邮至,宰释林儿,付纪纲以去。林儿意益肆,倡言丛众中,诬主人妇与私。武无奈之,忿塞欲死。驰登御史门,俯仰叫骂,里舍慰劝令归。

逾夜,忽有家人白:“林儿被人脔割,抛尸旷野间。”武惊喜,意稍得伸。俄闻御史家讼其叔侄,遂偕叔赴质。宰不听辨。欲笞恒。武抗声曰:“杀人莫须有!至辱詈[lì,骂]搢绅,则生实为之,无与叔事。”宰置不闻。武裂眦欲上,群役禁捽之。操杖隶皆绅家走狗,恒又老耄,签数未半,奄然已死。宰见武叔垂毙,亦不复究。武号且骂,宰亦若弗闻者。遂舁[yú,共同用手抬]叔归,哀愤无所为计。因思欲得七郎谋,而七郎终不一吊问。窃自念待伊不薄,何遽如行路人?亦疑杀林儿必七郎。转念果尔,胡得不谋?于是遣人探索其家,至则扃鐍[jiōng jué,关闭,锁闭]寂然,邻人并不知耗。

一日,某弟方在内廨,与宰关说,值晨进薪水,忽一樵人至前,释担抽利刃直奔之。某惶急以手格刃,刃落断腕,又一刀始决其首。宰大惊,窜去。樵人犹张皇四顾。诸役吏急阖署门,操杖疾呼。樵人乃自刭死。纷纷集认,识者知为田七郎也。宰惊定,始出验,见七郎僵卧血泊中,手犹握刃。方停盖审视,尸忽突然跃起,竟决宰首,已而复踣。衙官捕其母子,则亡去已数日矣。武闻七郎死,驰哭尽哀。咸谓其主使七郎,武破产夤[yín,攀附]缘当路,始得免。七郎尸弃原野月余,禽犬环守之。武厚葬之。其子流寓于登,变姓为佟。起行伍,以功至同知将军。归辽,武已八十余,乃指示其父墓焉。

异史氏曰:“一钱不轻受,正一饭不敢忘者也。贤哉母乎!七郎者,愤未尽雪,死犹伸之,抑何其神?使荆卿能尔,则千载无遗恨矣。苟有其人,可以补天网之漏。世道茫茫,恨七郎少也。悲夫!”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