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全传》之〈生死师友〉2

《纳兰性德全传》之〈生死师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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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大家好!我是香香,欢迎收听香香读《纳兰性德全传》之〈生死师友〉2

纳兰性德实在不忍看着顾贞观继续过那穷困僚倒的独处生活。暗想:不妨先斩后奏,请顾伯来府中住,即或父亲知道了,大不了自己挨一顿斥责,难道,他还能撵出顾伯不成?于是,命家人把茅屋修葺一新,竟擅自请顾贞观到明珠府自怡园中的茅屋里安身。当天晚上,纳兰性德命厨役摆下几碟小菜儿、一壶米酒,欢迎顾贞观来府定居。席间,二人的兴致都很浓,纳兰性德遂赋诗一首:

三年此离别,作客滞何方?随意一尊酒,殷勤看夕阳。世谁容皎洁,天特任疏狂。聚首羡麋鹿,为君构草堂。

在一些禄蠹们看来,扈从皇帝的差使就是可以平步登天的样子,可是纳兰性德却认为自己风华正茂,在皇帝跟前当个侍卫,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实在是被荣华富贵荼毒了。他的职务除了扈驾南巡北狩,东征西讨之外,就是金阶宿卫了。他既厌烦如天涯游子似的到处飘泊,也苦于像雕塑一般地侍立于殿前。他不甘于充当皇上九龙墩前后的小摆设,曾在〔踏莎行)一词中,诉苦道:

倚柳题笺,当花侧帽,赏心应比驱驰好。错教双鬓受东风,看吹绿影成丝早。 金殿寒鸦,玉阶春草,就中冷暖和谁道?小楼明月镇长闲,人生何事缁尘老。

纳兰性德不仅厌恶御前侍卫的差使,甚至不满整个仕宦生涯,他觉得做官为宦太束缚自由,曾苦恼地吟道:

忽佩双金鱼,余心何梦梦,
不如茸茅屋,种竹栽梧桐。

他以为,人一旦做了高官,被名缰利索套住,就会变得昏昏噩噩,倒不如去过那清静平淡的日子……

丙午,是顾贞观诞辰。纳兰性德命家人洒扫渌水亭,又让夫人卢氏亲自做几样菜送到亭中。然后性德到茅屋请顾贞观往渌水亭去。亭中石几上荤素精洁,酒则黄白俱备,都已摆就。纳兰性德与顾贞观携手来到亭中对酌。顾贞观向来滴酒不沾,便以茶代酒,他二人边饮边赋诗填词,褒贬时政,倾心吐嘱,纤毫无忌。纳兰性德写给顾贞观的诗词多是为他一生不得志鸣不平。而顾贞观自己却放达冲淡,不以名利为意,即席赋《金缕曲·为生日自寿》以明志:

马齿加长矣,向天公,投笺试问,生余何意?不信懒残分芋后,富贵如斯而已。惶愧煞,男儿堕地。三十成名身已老,况悠悠,此日还如寄。惊伏枥,壮心起。 直须姑妄言之耳,会遭逢,致君事了,拂衣归里。手散黄金歌舞就,购尽异书名士。累公等,他年谥议。班、范文章虞、褚笔,为微臣,奉力书碑记。槐影落,须醒未?

纳兰性德和顾贞观相见恨晚,他们对黑暗的现实有同样的看法,彼此的心灵互通,肝胆相照。纳兰性德万分感慨,于是用同样词牌即兴填了一阙,略以寄兴: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竟逢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己。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纳兰性德这首〔金缕曲)一传世,很快就名噪京城内外。人们无不为一介名门贵公子漠视功名门第、落拓不羁的胸怀,以及他不顾身份的悬殊,与顾贞观结成知己的深挚友谊而感动。徐轨在《词苑丛谈》中说:“词旨嶔那下竟奇磊落,不啻坡老稼轩,都下竞相传写,于是教坊歌曲间无不知有《侧帽词》者。”

词中述说了纳兰性德鄙薄荣华富贵,认为朱门锦衣玉食倒会玷污自己洁白的一身。他对爱惜人才的平原君是非常饮佩的,因而也像平原君那样,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常向落拓悲愁的寒士援手,博得人们的称赞。他从不满自己高贵的门第到不满当朝的现实,牢骚满腹,郁闷难解。但令他狂喜的是,竟意想不到地遇到了顾贞观,并结成知己。他与梁汾同气相求,心心相印,自然,彼此是以青眼相向,放怀酬唱、豪饮。他们正处于盛年,踌躇满志,然而想到彼此的处境,生不逢时,又都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一种闲却男儿身手的悲哀袭上心头,不由相对欷歔。纳兰性德在然友的寂寒生涯中,深深意识到,古往今来,大多是才高遭忌。可是面对这黑暗的现实,又无能为力,他万般无奈愤德至极便觉得“只有醉乡路最稳,它处不堪行”。于是常常借酒浇愁,在沉醉中忘却红尘中的万般幄龊。纳兰性德抚慰顾贞观的同时,也联想到自己,终日在御前金阶侍立,成年累月随驾出巡,无休止的天涯行役,竟使自己壮志难酬,和挚友顾贞观不是同样的命运、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彷徨苦闷、同样的被现实折磨吗?朋友之间,一旦成为知己,即使经历过漫长的岁月,经历过艰难困苦,友谊也是永恒的。进而他还渴望来世与顾贞观仍结为知己,并且立下世世为友的誓言。顾贞观诵读纳兰性德写给他的这首〔金缕曲),被性德发自心底深沉而灼热的感情,激动得涕泪交流。动情之下,他竟渴望一见知己的幼子。

性德便命书童阿满告诉妻子卢紫薇把孩子抱到渌水亭来。丫鬟秋萍抱着猛儿登上亭子,夫人卢氏跟在后面。猛儿长得虎头虎脑,大眼生生的。卢紫薇上前与顾贞观见了礼。顾贞观说:“感谢夫人造厨,味道鲜美极了!”

紫薇笑着说:“我本不会做的。”

然后,性德执着爱子猛儿的手对顾贞观说:“此世伯之孙子!”随后又拉着顾贞观的手对猛儿说:“此孺子之爷爷。”

猛儿的小黑眼珠滚转着,向顾贞观笑盈盈地看着。顾贞观稀罕地接过猛儿,抱在怀里,感慨地说:“这孩子,好乖哟!将来也必定是个奇才。”

紫薇说:“世伯过奖了,他还是个孺子,哪里看得出?”性德在一旁憨笑着。卢氏陪侍客人与夫君一会儿,便回房去了。纳兰性德与顾贞观对酌到很晚才散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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